楼上

 　文＼惠振坚

办事员手往天上一扬，说，楼上。

办事员眼睛没打算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不耐烦写在脸上，并从语气里透出，是个人都能明显地感觉到。估计不是打搅了他聊天，就是影响了上某宝，或者打断了他看小电影。

我并没有觉得办事以这种方式开始超出了意料，我知道到机关单位来办事不可能不受气，既没递烟，更没有小礼物奉送，性别也让他没兴致，来办事不就是给别人添麻烦的吗。受气对自己是个磨炼，二十来岁，正是需要磨磨性子的时候，将来还不定会遇到多大的人生挫折。这根本不算个啥。

在楼上转了一圈，无果，下楼。

看见办事员投入地盯着电脑屏幕的样子，我迟疑了一下，说，楼上办公室的人说，从楼下先办起呢。

办事员眼睛仿佛被屏幕上的内容胶住了，艰难地从屏幕上抬眼，那副恋恋不舍，生离死别的样子，让我无端地产生了自责心理。办事员第一次正视我，为我的理解能力低下而眼含愠色。明显不满意地说，他说楼下你就楼下？楼上要盖过章，我才能收录。你盖了吗？

我在办事员疾言厉色的诘问下，不仅心虚，甚至有了一些做贼被现场拿住的感觉，小声地辩解，楼上说什么申请表……

办事员说，对啊，不就申请盖过章就完事了！

我十分窘迫，为听起来容易得不得了的流程，也为自己摸不着头绪而深深内疚。看来社会深似海啊，我在学校里学的那点东西在这里搁浅了，多少回考试得高分也白搭，一点也用不上，办事时照样出洋相，我的脑海里映出可悲的“高分低能”一词。

能力不济，但我不甘心，我得搏一搏，不能就这样偃旗息鼓，回家也无法交代啊，来去四十里地呢！这是第一次出门替家人办事，为乡下八十岁爷爷申请高龄补贴，没有时间折腾，早办好手续，爷爷也能乘活着多领政府的几个月的补贴，虽说只是三十块钱一个月，一天一瓶矿泉水的样子，但对于从来没有领过工资的爷爷来说，这个安慰大过天哪！

我都快变得很不自信了，讲话的语气肯定有一点颤抖了，相信办事员旁边另外一位办事员阿姨都有些同情了，因为她开始频频地，以略带费解的眼神，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男办事员。正在考量我所面临的问题的难度究竟有多大。

阿姨看看我，手越过电脑向我伸来，说，把申请表给我看看。

我心想，那得有申请表啊，我连申请表长什么模样都没有见识过呢。我挠着头，说，楼上说，到楼下电脑里拖一张。

男办事员以不可思议的眼光定神看了看我，问，我没有给你申请表格？

我略带委曲地说，是啊，我一来，你就说，楼上。

男办事员扫了一眼女办事员同事脸上浮现的疑问神情，不满地移动了一下身体，没好气地说，还没有拿申请表给你，你就上楼盖章！你这不瞎胡闹嘛！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到耳根，经他这么一点明，我也发现自己真是太糟糕太幼稚了，没有申请表，楼上楼下地，跑上跑下地，这不比猪还蠢吗！

我知道，轮不上我来辩白，我是来办事的，不是来出气的，我说过，我只有二十岁出头，性子肯定还要磨一磨，不要动不动就跳起来，毛大的事情非要争个理出来。有时，可能理是争出来了，事情可能就更难办了。咱不吃这个亏。

我拿着男办事员刚刚出从打印机里拖出的申请表出了门，准备找一个可以写字的地方填写一下农村里可怜的八十岁爷爷的信息。心里却止不住在说，真是莫名其妙啊，这里的办事员讲话也太他妈抠省了，真是惜字如金啊，难不成就像是战争片中的情形，就剩下了几颗子弹了，不能打光了，得千方百计给自己留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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