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文＼惠振坚

　　三十年前，限于每家条件，县城里各处的澡堂子到了年前就会浴客盈门，有钱没钱的都要泡上一澡，把堆积多时的一身脏垢去掉，要不然辞旧迎新的程度就要大打折扣。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泡澡。一开始总会觉得水温奇高，要慢慢才能适应，先探出一条腿在水中划弄，身体再慢慢沉入，到最后水没到胸口的位置，过程非要几分钟不可，到这个时候才能享受到泡澡的乐趣。大人小孩都泡在一池早已浑浊的池水中，使劲地搓着身体的各处，水面上已经浮着一层白沫。有懵懂的小孩子捧着池水漱口，引得旁人窃笑，顽皮些的会偷偷在池中小便，看到一池人洗得热火朝天，有一种恶作剧后的快感。泡够了，泡过瘾了，浑身彤红的光着屁股的浴客们排着队等着轮到自己在喷头下抹肥皂冲洗，进行最后一道净化程序。

　　记得当时的洗澡票是可以当一份礼物来赠送的，有的单位能够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发几张浴票，会视为令人羡慕的福利。母亲当时是祁山小学的教师，班上有两位上海三线企业的学生，她们的家长在冬天偶尔会送几张浴票给母亲，母亲就会邀上同事一道去，仿佛重大节日般欢喜。

　　最初，我是跟父亲和几个兄弟一起去县城最大的澡堂泡澡。那里供浴客躺下的床位多达上百张，晚上兼作简易旅馆使用。浴客多，要等半个小时以上，才能等到空位，运气好时，不用等，进去就有位置。那时，因为年龄尚小，总觉得澡堂里过于胸闷，水温又过高，相比泡澡的过程，倒更喜欢出了水池后躺在床位上的舒坦。服务员会童叟无欺地递上两条热毛巾，总有一些浴客在擦干身体后，裹上浴巾，躺上一会就跌入梦乡了，欢畅地发出鼾声。服务员的心态也极好，并不去打扰。后来，我开始一个人去县城各处澡堂泡澡，自我感觉里有一种成了成年人的自豪。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浴室里干脆取消了可以躺下的床位，只是在更衣的地方放几排小小的衣物箱，连坐的凳子都吝于提供，洗浴者穿衣只能练金鸡独立，显然这样洗澡进程就快了许多，快餐式的，尽快地腾出位置给下一位浴客，程序简单到递钱，泡澡，穿衣，走人，远没有过去的慢节奏舒适，去洗一次澡慢慢演变成了受罪。

　　再后来，各式各样的皮肤病传染病让大家对泡澡产生了戒备与畏惧，原先的大澡堂纷纷改弦更张，要么改换门庭，要么盯上更挣钱的生意。

　　一些改换门庭的澡堂摇身一变成了装潢一新的浴场，叫做某某浴场的新式澡堂子在小县城丛林蘑菇般涌现，争奇斗艳。浴场的大厅里常游走着衣物薄透的浓妆艳抹的女子，甚至于极小极窄的内裤也招摇地晾晒于大门的左右，成了鲜活的广告。即使并不刻意去看，也会偶尔看到一些领导模样的人毫不避讳地往里面闯，甚至于看到肥头大耳的家伙与司机一起兴冲冲地去体验，或是看到他们红光满面地走出。与此相映成趣的是，那个时候，大会小会的内容是那么冠冕堂皇，充满着浩然正气，真让人怀疑是不是看走了眼。

文＼惠振坚

2015.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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