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涛学车

文＼惠振坚

　　五年前，方涛对于汽车的感觉仍是波澜不惊，心如止水。方涛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一副安享生活，心安理得的样子。那个时候，从收入到存款都在制约着他的想法，汽车是属于不靠谱的奢望，他的愿望尚未逢着萌芽的条件。

　　后来，冷不丁地，朋友圈里有人开始买车了，同事也零散地开始添置四个轮子。汽车愈来愈成为日常生活中绕不开的一个话题。喜欢也好，讨厌也罢，人们讲不了几句话，话题就会向那个方向延展。如果去弄一个民意调查，汽车与房子肯定高居日常重要话题之列。想想，这个国家每年一千多万辆汽车以汹涌之势进入家庭，连方涛所在的小单位几乎每个月都免不了有年轻同事买车，新车的气派与靓丽激起更多的潜在购车者，这是一个不可逆转的大趋势啊。

　　方涛所在的县城在这仿佛总攻一般的态势下，各条道路各种堵，上下班的高峰段，无法畅行的车主在咒骂公路拥堵，受阻的行人牢骚满腹，几乎所有县城学校的门口道路都沦陷于车流车海的一万种混乱当中。网民在市民网上发帖，指责交通部门交警部门不作为，主管部门绞尽脑汁，也无计可施！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交通问题的集中爆发。这种情况并没有使购车者知难而退，好像堵得不够似的，一定要去亲自添一添堵，才算完成了使命。在一天到晚车子房子的言谈裹挟中，就是一块石头也会激起对汽车的愿望与想法了。

　　也就在人们过于频繁地提及汽车的时候，方涛和妻子的收入开始激增，方涛的单位福利比较而言，并不算太好，但也常有一些诸如加班费、误餐费、生活补助、交通补贴、考核奖和购物卡之类，工资基本上可以存下，不经意间，就有了足够买车的钱。这个时候，方涛才发现自己内心的最深处的潜藏的欲望，条件成熟了，买车的愿望就会以不可扼止之势探出头来。

　　方涛由不注意，不在意，到留心、留意、到按捺不住，唯恐落后。方涛想，自己五十岁了，连快退休的同事都去摆弄车子了，自己已经落后成蜗牛了啊。

　　方涛开始行动。约了单位里的两位同事一起去当地的驾校缴费学车。方涛的单位在县城是不大不小的单位，近两百人，单位平日无事，要是上面来检查，就会协同作战，经过几昼夜的突击，弄出比花儿更好看的材料与照片。所幸这样的检查工作一个月当中也未必有一次，所以方涛仨人选择在工作时间学车并不耽误什么事，甚至可以说倒是做一点正经的事情了，因为平日不就是上网看电影与聊天么，学了车，以后自己可以和同事们驾单位的几台公车到乡镇去指导工作了，这个理由怎么看都饱含合理的成分。

　　当地的驾校里火爆到难以致信的程度。他们要等一个月之后，才有可能排上教练。原以为避开学校的寒暑假，就能避开大学生学车的高峰，孰料时至四月份，仍有闲散到极致的大学生在不慌不忙地练车考驾照，一台教练车后面排了十八个学生，方涛他们嫌人多，还排不上号呢。

　　毕竟是机关单位的人，方涛仨人合计，还真找出了单位计财科的王科与驾校校长的老婆的妹子的转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几通电话下来，问题解决，周一就可以跟驾校的毛教练学车。想到自此人生翻开学车的一页，方涛一夜激动，辗转反侧，畅享无眠。

　　方涛有五十岁了，平常在办公室里不过是摆弄电脑，偶尔使下笔，他在驾校的遭遇可以想象。毛教练老是讥讽他手忙脚乱，手脚不协调，毛教练的疾言厉色搞得方涛更是慌乱得错误百出，方涛自从成为公务人员，大小也算是一个部门主任，乡镇办事来人，无不对他言听计从，毕恭毕敬。哪会受这般责骂。练车第一天结束，方涛真是悔到肠子都青了，灵魂分成两部分，每一分钟两部分都在进行着激烈的争斗，灵魂一部分态度坚决，退钱，不学了，另一部分叫他忍气吞声，不要节外生枝。已经打听了，驾校收的学费如同落入狼口里的肉，岂有退费的道理，若非退不可，只能退一半的费用。这个刀子太快了，让方涛肉痛不已，实在接受不了这个方案，看来，只有无奈地把游戏继续下去。

　　很快就有人笑方涛太不懂事，说毛教练不是指责他手脚不协调，是指责他一个这么大的人，连几包烟，顿把饭都不舍得，怎么会得到教练的好感呢！茅塞顿开的方涛当晚就请毛教练在县城里最上档次的酒店里撮了一顿，饭后接着去KTV嗨了一番，并让毛教练见识了他方涛签单时的别样潇洒。自此，毛教练老远见到方涛都会笑脸相迎，时常创造机会让方涛练车，加班练车是各取所需，毛教练可以得到方涛的几包烟或被带往附近饭店解决中饭或晚饭。

　　一个月的练车就这么过去了，到了方涛去市里去科目二和科目三的考试日子，毛教练与方涛倒生出了些依依不舍的师徒情谊。毛教练鼓励有点心虚的方涛，说：你肯定可以过，放松一些。

　　那天在市科目二的考试地点参考的有数百人之多，根据每个驾校不同的考试配额这些人分别来自全市二十多所驾校。满目年轻气盛志得意满的面孔与神情，让方涛也深受感染，巴不得立马就上车绕着考试场地跑一圈，但方涛的名字排在了下午，好像一点也不理解方涛的迫切心情似的。

　　直到下午四点，毛教练还没有收到方涛的报喜电话，极不放心，等不及就先给方涛打去电话，了解详情。方涛以低落到无以复加的沉重语气告诉教练，未能通过！当天下午两点半，方涛轻松地通过倒库考试，之后兴致勃勃地登上八号考试车，顺利地通过侧方停车和坡上起步，就在胜利在望的时候，而且是在平坦的场地上莫名地熄火两次，这使得方涛慌了神，在接下来的最拿手的起伏路上竟然再次熄火。给第二次机会的时候，方涛已不复是原先的方涛，侧方停车时，不是车屁股出线，就是车前轮压线，当他沮丧万分地回想着刚才的一幕的时候，不留神车子已经冲上斜坡，在定点的位置又扣掉了二十分……

　　那天方涛在极度的沮丧中回到家，就是当年高考落榜，方涛也没有那么消沉过，长时间发呆发楞，老婆以为他中了臆症了呢。三天后，方涛在毛教练一遍遍的电话催促中又出现在驾校的训练场地，又是一番苦练，当然还是少不了对教练时不时表示一下心意，二十天后，方涛再一次到市里补考，幸好如愿以偿地过了场地考试，不然这个世界上增加一位精神病也是大有可能。回来之后，毛教练加班加点地带方涛训练路考，教练说虽然还没有路考，但证基本上是拿到了，教练说路考是可以操作的，方涛闻言不敢怠慢，当即奉上教练要求打点的数额。

　　拿到证的方涛上班后添了一件大事，每天都在电脑上做着买车前的必要功课，日日做着功课的方涛看了无数的介绍与评论后，发现自己买不成了，那种既外观大气，又众口皆碑，加上价格适宜的车还没有问世。还是方涛的老婆一锤定音，买下了省油的日系车。可是，开上私家车的方涛没高兴多久，由日本政府购买钓鱼岛事件引发的抵制日货浪潮下，方涛的车上被行人不客气地重重划了几道，方涛只得苦笑，自己的车子竟然也能起到让爱国的志士解气和发泄的作用呢。幸而这股莫名的风潮来得快，去得也无影，许多对日货有着刻骨仇恨的人们终于发现自己在呼喊奔走的时候，竟忘了手里还拿着日本产的相机！

　　街上的各种品牌的车子还是逐日增加，像方涛一样手上终于有了些闲钱的人也逐日增多，车子对于没有体验过的人是多么大的诱惑呀，以至于许多人对于节能减排的呼吁，对于西方某些国家返朴归真，注重环保，骑回自行车的做法完全地不屑一顾，那可能是中国社会二十年后的事情，现在顶顶重要的是体验一把，富过了，经历过了，疯狂过了，到那一天，年轻人可能就易于接受安步当车的平和的观念。好比陶潜也是体验过人间世的百般滋味，才能安之若素地归隐南山。环境更加理想的那一天，会来的，可能比预想的还要早一些吧，就像现在的方涛，在开了两年的车子后，车子的使用率不是先前那么高了，与同事聊到车子的时候，也不是先前那么热情高涨了，体验过了，才能说，就那么回事吧。

文＼惠振坚

2015.01.13

（本文纯属虚构，切勿过度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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