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鱼

 ○惠振坚

　　校庆日见到黑鱼(肤黑,姓余,得此绰号),彼此兴奋之状溢于言表。

　　阔别十数年,黑鱼巳成胖头鱼。言在南方一城市的区里公干,论级别，足以到我们这种小县城谋一党政要职,但黑鱼谦虚地表示暂无该念。

　　抚今追昔,是我与黑鱼畅叙的主题。黑鱼讶异于教室平房巳为楼房所取代,科学馆更显横空出世,宿舍区矗立高楼,巳找不见当年的蛛丝马迹。

　　本人浸淫其间,巳达熟视无睹的境界,循着黑鱼的鱼眼,不由也感慨桑海巨变,韶华易逝。

　　黑鱼当年住在学校潮湿阴暗的宿舍里,在蚊蝇狂欢的夏季,经常做游戏般和室友把沉重木床一张张抬放到烈日下曝晒。只见每张床的接缝间慌慌张张跑出不下一百只遍体通红的小虫子,正是这些嗜血的小虫给黑鱼和室友们的夜晚带来数不尽的娱乐,十指不屈不挠地巡视周身的每一寸皮肤,挠到口水都可以滴落下来。夜晚能够扪虱而谈,倒也不失学子的优雅。

  　后来，黑鱼提出要住到我家去。一中对门的教育局宿舍区窗外即是一中部分茶山和大片的荒山野岭。我一个人住教育局宿舍的时候常听到野山上怪异之声时断时续，一些声响根本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在静夜里是一遍遍地复习着，弄到书本反倒无法复习。自从黑鱼住在楼上后，顿觉心安。黑鱼在楼上走动，霍霍不停，搞到我神经衰弱。黑鱼在楼上小房间里边走边死背着枯燥的政治题！黑鱼告诉我忍一忍，不高中无颜见乡村父老。他解释说他无法坐下来看书，只要坐下，立马就可以睡死过去。

　　今天的山头已遍布杂乱无章的别墅，学校势力范围已不复存在，原先鬼能吓死人的地方，已然变成了人吓跑鬼的地方，真有鬼魂怕也会不适应这份过度的喧闹，必定迁移到几十里之外的地方去了。

　　黑鱼当年有一恶癖，一紧张一烦躁就止不住用门牙去叩桌面，常引同桌侧目。只见其课桌上坑坑洼洼，都是牙痕，触目惊心，也让人极度恶心。

　　黑鱼有时特别烦躁，特别不想上晚自习，就问我当晚想不想上，我自然也是厌恶晚自习的。黑鱼吃罢晚饭就乘人不备去踢电线杆，电线杆基部早已松动，黑鱼拼足力气猛踢之后，通往教室的电线就花枝乱颤起来，果真一排教室的电全熄了！真是功德无量呀，那样的夜晚有一种侥幸得来的轻松。

　　十六年前，黑鱼邀我同坐火车南下，黑鱼是毅然决然，而我瞻前顾后。由此展开不同的人生际遇。

　　当晚在茶楼，黑鱼闻听我的工资只是一千多元，眼睛努起，差点没掉出来，一副鱼相。黑鱼说：老同学，我就不伤你自尊了，我拿多少一个月就不告诉你了；但你什么时候到我那里去，让我也尽一次地主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