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的时候，饭菜终于做好了。由于人多，妈妈特意让我从邻居家里借来了很多的碗筷，炕上地上都摆了桌子。十几个人又吃又喝、大呼小叫，闹闹哄哄整整吵了一晌午。

大约三四点钟的时候，一塑料桶烧酒全部喝完了，乃跟和黄皮子又开始张罗着打扑克。

屋里酒味、烟味呛得人喘不过气。妈妈咳嗽着，手忙脚乱的和裴桂珍、宋丽华几个女知青收拾了碗筷，然后端着一碗剩菜座到院子里的凉棚底下开始吃她的早饭。妈妈是山东人，崇尚女人不上桌，所以每次家里来人吃饭，妈妈都是要等到最后一个才吃点剩饭。

我坐在爸爸的旁边看他打牌，并负责给输的人往脸上贴纸条。

爸爸的下巴上被贴着一张纸条，那是爸爸输了我不给贴被干巴硬给贴上去的，我就一直恨恨的盯着干巴，盼望着他输。每到他输我就给他贴一张大的，并在上面吐上好多吐沫，象糊墙一样“啪”的拍在他脸上，然后就高兴的嗷嗷大叫。

爸爸喝了很多酒，脸涨得红红的，脖子上能看得见暴起的青筋。

爸爸打牌很用力气，每出一张牌他都会“啪”地一声把那牌摔得很响，即使牌不好也是如此。爸爸骨子里透出的那种咄咄的气势很逼人，加上每张牌他都算来算去、斟酌再三才出手，所以输的几率并不高。

就在我为爸爸得意之际，外面吃饭的妈妈突然大叫起来：“坤岭坤岭，乖乖儿来，你的苏雀儿啥时候飞出来了，快着快着噢！”

“啊？”妈妈这一嗓子，让屋里的人全呆住了。

干巴第一个反应过来，牌一扔，跳到地上就往外跑：“快点快点，别让它飞远了！”所有的人也都跟着“轰”的一下全跑了出去。

“爸，快点啊、你快点啊！”我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跺着脚对着爸爸大喊，后悔自己怎么光顾着看打扑克把鸟忘到了一边。

爸爸不紧不慢地穿着鞋子：“没事儿，没事儿，急啥？跑不了，没有事儿。”

可能是在屋子里生活久了的缘故，苏雀已经不很适应外面的环境了。见屋子里一下钻出这么多人，它惊慌的躲着，但总是笨拙拙的飞不到两米就落到了地上，以至于有几次差一点就被黄皮子和干巴捉到了。

我跟在人群后面，心提到了嗓子眼，为每一次惊险的捕捉激动着。

听说鸟飞出来了，很多邻居也都出来帮忙捉鸟。他们经常到我家玩，已从内心喜欢上这只苏雀了。

捉鸟的队伍越来越扩大，有的举着大扫帚、有的拉着抬网，还有的干脆一遍一遍的把头上的帽子扔出去希望哪一下能够扣住那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鸟尽管依旧是飞飞停停，但已经渐渐的开始飞得远起来、高起来，并开始飞离了我们家的院子，飞到了栅栏上、凉棚上、树上甚至屋顶上，开始向东面水库方向的树林飞去。

一大群人在地上，跟在天上的鸟跑着、叫着、舞着。由于眼睛紧盯着天上，顾不上看路，常常一个人被脚下的稀泥滑倒了，就会连累一大群人跟着摔下去。一段路追下去，许多人的身上、脸上早已满是稀泥污水了。

苏雀原本也是并不想飞走的，只是围着我家的房子转圈圈。但是看到那么多的人大呼小叫的，还拿着东西向它扔，也许是吓的，终于决定向远处飞去。但它似乎又不舍得飞走，所以总是飞上十米八米的就停在什么地方，好奇的看着脚下这群脏兮兮的人，等到人们近了，甚至眼看就要捉到它时，才又飞上一段距离停下来。

飞到树林边的时候，苏雀落在了一颗蒿子上。

黄皮子举手示意众人都不要动，自己则悄悄的绕到鸟的后面向前靠拢。5米、4米、3米……

所有人都象雕塑一样矗在那堆蒿草前，有的手里高高举着捕鱼的角捞子，有的正准备把手里的帽子扔出去……但大家此刻全部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鸟，期待着黄皮子能靠近点、再靠近点……

黄皮子长得很瘦小，像只猫似的弓着腰，蹑手蹑脚地向前移动着脚步。常常一只脚抬起来，许久不会放下去，人们的心便也就被那只抬起来的脚一直提着，许久放不下来……

鸟或许是飞累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眼前的一群泥塑上面，始终没有注意到黄皮子正在靠近。

黄皮子瞅准机会，一个鱼跃扑上去，鸟被突如其来的一扑吓得一下掉在了地上，扑扑楞楞的竟然飞不起来了。人们一窝蜂的冲了上去，希望能够捕住它。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人全都趴倒在了那片蒿草里，大家谁也搞不清鸟到底在什么地方，亦或是不是已经被谁的身体压死了。都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周围草丛中的声响、感受着鸟的位置。

我也在一片好蒿草上趴着，一动不动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突然，那只苏雀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落在了我的裤脚上，周围的人也发现了它，大家用眼交流着，准备伺机逮住它。

我轻轻的转过头，想看一下苏雀的位置，但是这个轻微的动作惊动了苏雀，苏雀“扑拉”一声飞就了起来，并且一直飞到林子边的一棵大树上才停下来。

“完了，完了，”人们不约而同的叫起来，“飞进林子就完了。”

“嗖——”不知谁把手里的木棍绝望地向大树上面甩了过去。棍子重重砸在树枝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随着几片枝叶落下，苏雀惊叫一声，终于向丛林深处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