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喜蛙

说起当代艺术，大家都少不了说杜尚、博伊斯等，好像不知道他们就不懂当代艺术。其实真正要弄明白当代艺术，要找源头，要真正给当代艺术格式化，就得搞清楚西方当代艺术的哲学依据和理论源头。

真正的当代艺术大家，他们的链接并不是经典美术大师，他们的链接目标都是哲学大师和文化大师，最起码也得链接几个诗人，对他们来说“艺术在艺术之外”不仅仅是战略，更是一种艺术的宗教态度。这里说的宗教不是世俗的宗教，而是精神的、一个人的宗教。俗人信的是上帝、耶稣，信的是佛菩萨，而艺术家信的是希腊哲学或东方哲学，当然到现代到当代，哲学的传承人也换新人了。

【刘智峰  油画  城】

西方当代艺术再先锋、再前卫，都改变不了他们“现代”的面目，也就是说当代艺术是现代艺术的子嗣或传人。虽说今天已经进入一个所谓的全球化、地球村，但是西方、东方发展的并不平衡，依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尸骨”。明显的就如发达国家的美国与发展中大国的中国，与非洲落后小国，等等之间的差异差距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西方现代艺术是塞尚那时开始的，与工业革命分不开，剧院、摄影、电影等都是现代的标志，印象派、后印象派、超现实主义、立体派等等都是现代派艺术的产物，马克思、尼采、海德格尔、笛卡尔、索绪尔等是那时幽灵一样的前卫哲学。而作为现代艺术子嗣的当代艺术，其哲学依据和理论根源不外乎解构主义、后殖民主义评判、后马克思主义、精神分析学说等等。这里面，解构主义的影响尤其最大。

【法国哲学家 雅克 德里达】

法国哲学家雅克·德里达是解构主义的创始人，但德里达本人的出生地则是非洲的法属地阿尔及利亚，他是犹太裔，尽管他并不信犹太教。阿尔及利亚独立后，德里达去阿尔及利亚很少，但阿尔及利亚始终是德里达的乡愁，尽管在阿尔及利亚12岁的他因为是犹太人而被逐出学校。德里达一生的主战场都在法国，在欧洲，但欧洲和法国在德里达的生活中几乎总是他的敌人，他的哲学理论在法国始终被认为是边缘理论、非主流理论，总被理论界所打压，从上高师起他就跟官方的教育界、教育体制和政治体制斗争，体制在他心中几乎就是令他头疼不已烦恼的死敌。在法国他始终没有被官方承认，一生没有获得教授资格，尽管他一直在教哲学，尽管在专业圈里很有名，但总觉得他是个“坏人”。他之所以出名，是被媒体报道为在外国贩毒被抓的“布拉格事件”，尽管他是被陷害的，尽管为此惊动了法国的文化界和政治界，连当时的捷克驻法国使馆的大使都搞不明白这个人贩毒被抓怎么产生如此大的影响，直至政府最高层。

德里达的福地是美国。德里达的解构主义，与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一样，其影响早都超出本专业，其影响遍及各个行业，即使在法国和欧洲，德里达的解构主义的影响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尽管大家未必知道德里达这个人，他在大众的心中就类似一个笑话。但是在美国的学术界，德里达则获得很高的地位，他的理论获得广泛的正面认可，尽管也有抵制力量。德里达的名气在美国先从法文系进入比较文学系，后来进了英文系。最早是1966年，他到美国参加一个著名的巴尔的摩研讨会，当时结构主义在巴黎火热但在美国也刚崭露头角，可以说德里达解构主义几乎是前后脚与结构主义到达美国，列维-斯特劳斯那次会议也发言了，但美国人喜欢德里达的分析，从此与美国的学界建立紧密关系，后来几乎每年有一半时间在美国执教，担任特聘兼职教授。

【《德里达传》 封面】

正是德里达的解构主义使当代艺术找到理论依据，不管是杜尚的小便池的现成品，还是博伊斯的装置、人人都是艺术家，其实都是对现代艺术的彻底解构。德里达的解构主义之所以被欧洲哲学界严厉打压，也是哲学界老人会觉得德里达的解构主义对哲学经典和秩序的杀伤力太大，视之为魔鬼。对当代艺术来说，不管如何起哄，如何反现代、后现代，都在解构主义的范畴，都没有走出很远，不管是绘画表现的解构，还是行为艺术的解构，还是影像艺术的解构，还是装置艺术的解构，都不外如此。

【丁秋发  油画  花语】

当然，德里达的解构主义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可怕，只是针对新的现实社会发展而及时提供的哲学思考方式，是哲学史上一直存在的“后哲”对先哲权威地位的现代起哄主义而已。只是现代主义实在太可怕锋利，在带来表面光鲜、快捷、规模等好处外，也带来更多的社会问题，解构主义就是要打破现代主义所带来的另一种政治极权、军事霸权、经济掠夺、精神统治等，一些新潮、风潮观点或运动，看似绝对正确无可置疑的东西，都让德里达发觉有问题。比如法属阿尔及利亚的独立运动中的另一种屠杀，比如反反犹太主义中的另一种极端行为，为此德里达敏感的觉得不能盲从这个那个主义，不能简单的选边站队亮明立场，他对现行制度中的一些机械、僵化、没有人性的行为极其反感，终身嫉此如仇，比如对美国加利福尼大学尔湾分校一个有关学生与教师的所谓性骚扰事件中校方对教师的抛弃他就大为反感，郑重其事抗议校方，而这个学校恰是对德里达本人有过诸多恩惠的大学，为此令大家不快。

当代艺术发展到如今，其实远远超出了艺术的范畴，很多当代艺术作品的观念都是一种有美学节制的起哄行为，强调的是一种起哄美，类似印度当年的暴力不抵抗主义，我们无须否认当代艺术中的微暴力，它本身已经是对恐怖暴力的解构了，比起彻底的恐怖主义暴力它已经是退让到仅仅类似不“投票”的地步，张扬的是一种极力去行动化的行动美学，尽管它的目的就是发动一场非暴力的制止行动或者更广泛意义上的没有绞杀行为的起哄战争。

【夏斌  油画  《承诺》】

当代艺术本质上已经没有或不需要所谓技术支持了，除了一些还保存在绘画中的手工，因为科技已经到了无所不能的地步，某种程度上讲一切科技都可引入艺术，都可通过艺术的诗意解构到原本没有精神节制的生活中。艺术的根本或终极追求就是美化生命生活，提升精神境界，和睦生命互动之间的关系，就是追求一种可以现代起哄主义及接受而不是扼杀起哄，以自媒体世界风行的起哄为美尚而不是视起哄为流氓闹事灭之而后快。

申树斌  油画  意志之塔

德里达对中国很关注，从上世纪80年代就想来中国但一直没有机会，他最好的朋友之一的毕仰高就是一个汉学家。德里达本人一直等到2001年才成行，他本希望在中国讲讲死刑问题，但为东道主考虑最后这个问题他只放在香港中文大学讲了。德里达有一本书《马克思的幽灵》，是苏联解体后写的，他在中国大学演讲时告诉中国的大学生“马克思主义并未死亡”，但他不承认自己是马克思主义者，他对马克思主义运动中的极权主义倾向是有所保留和警惕。

德里达对当代艺术并没有特别关注，尽管也参与过一些艺术活动，还自己出演过两部电影中的德里达自己，但他的理论在当代艺术界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尽管德里达与中国的当代艺术也是擦身而过，没有过与中国当代艺术真正的交流，但他的影响在中国依然不可小觑。

2016年3月27日于北京月牙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