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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慢的是活着
——作家乔叶访谈录
陈劲松 乔叶
陈劲松:乔叶老师您好!很荣幸和您进行交流。就写作而言,您最初是如何走上这条路的?为何会选择文学?
乔叶:我刚开始其实是写散文的。当时生活在一个小县城里,面对日常生活的各种委屈、困惑和挫折,觉得自己有话想说,而且必须要说出来,但这些话又不能对着家人和朋友说,于是只好付诸笔墨和稿纸了。写着写着,从爱好变成了职业。先是在《中国青年报》等报纸发表,后来在各类文学期刊发表,并开了不少专栏,八年中出了七部散文集,获得了一些奖项,也因此得以调入河南省文学院当专业作家。然后就开始了小说写作。到现在为止,写小说大概快十年了吧,长、中、短篇都有写,但目前主要精力放在中短篇小说写作,因为我觉得长篇小说写作还是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沉淀。至于说为何会选择文学,我想最大的原因是,文学能带给我幸福,能表达我内心深处更柔软、更慢、更弱的东西吧,从而让我的心灵得到安慰和温暖,并获得更大的自由。
陈劲松:据我所知,您的散文写作当时已获得认可,并取得不菲成就,怎么会想到转向自己尚未涉足的小说领域呢?
乔叶:或许有两个方面的原因吧。一是当上专业作家后,时间比较充裕,可以更好地处理小说这一相对复杂的文学类别,多年的散文写作,已为我打下了语言表达的基础。另一方面,我的散文写作之路一直走得比较顺利,让我有了题材重复和枯竭的隐忧,写到后来,散文多成了生活哲理式的说教。因此,我转向了小说创作。现在看来,这一转向让我获得了新的写作灵感和自由。不过,尽管也已经发表了不少小说作品并获奖,但我写作小说的时间并不长,需要努力的东西还很多。
陈劲松:您创作小说的时间虽然不算长,成就却不算小。很多作家写到一定时候,都会有一个相同的困惑,那就是我为什么要写作?或者说写作的终极目的是什么?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乔叶:这种困惑我当然也会有。我时常问自己,文学对我们当下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其实,我觉得这是一种比较功利的看法。文学对于生活,若从实用主义的角度出发,则是无用的,它并不会直接给我们带来物质财富。但,文学的无用就是它的最大用处。在这个物质化的时代,它能够改变我们的生命质量,让我们的心走得更远。如果一定要探究文学对于我们当下生活的意义,那就在于它可以穿透物质表层,深入我们内心世界,探测人心的秘密。生活就像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河水总是奔涌向前的,而文学则好比是河床,无论河水流向何方,河床总是长久地卧在那里。变化的是生活,不变的,则是文学给我们带来的永恒的温暖,文学写作即是挖掘人性河床中存在的宝藏——这或许就是我的写作目的。
陈劲松:在这个信息化时代,我们每天会接收到各种各样的信息,读到各种各样的新闻。反映到写作领域,有人就创作了新闻式小说,这类作品的特点是以新闻笔法讲述小说故事。您如何看待新闻写作与小说创作的关系?
乔叶:现实的荒诞性往往会超乎作家的想象。新闻写作毕竟有其时效性,而小说创作则是慢工出细活。犹如我们开启一瓶啤酒,新闻写作就是刹那间涌出的啤酒泡沫,只会浮在上面,而小说创作则是泡沫下面的酒,唯有经过长时间的发酵才能酿造。就好像杨贵妃和唐玄宗的故事,在今天早就失去新闻的价值,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还可以从文学的角度去进行书写。
陈劲松:呵呵,您这个比喻很贴切也很有意思。我想知道的是,对您个人而言,文学处于一个怎样的位置?
乔叶:如果说文学是一棵参天大树,我的创作就像是源源不断地从这棵树上获取资源,先是树叶,再是树枝,然后是树干,最后还剩下一个老树墩。而文学就是这个老树墩,让我甚至是每一个身心疲累的路人都能坐下来休息一下,且想休息多久就可以多久。对我来说,文学是安放心灵的一种方式,也是打开心灵的另一个窗口。
陈劲松:最近从《人民文学》2011年第6期和第9期分别读到您的中篇新作《盖楼记》与《拆楼记》,我认为它们是一曲城市化进程中的乡村挽歌。在您的小说类型中,这应该属于城市题材的作品。对于城市和农村题材,您觉得自己更擅长于哪一种?
乔叶:我读了你为《盖楼记》写的评论,剖析得很到位,理解得很深刻。虽然我写了不少农村题材的小说作品,但我感觉自己还是更擅长于书写都市题材。因为面对农村,我常常有一种莫名的敬仰和畏惧。反倒是都市中的一些小情感、小事件,让我处理起来能够得心应手。
陈劲松:事实上,回望中国当代文学史和当下的小说创作,农村题材还是占据多数,而且农村题材的作品相对都市题材的作品,似乎更厚重,更容易引起读者共鸣,也更容易获奖。
乔叶:这大概和社会背景有关。中国毕竟是一个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农耕社会,尽管现在都市化程度越来越高,但人们从骨子里还残留着农耕社会的影子,或者说深深打上了农耕社会的烙印。
陈劲松:的确是这样。但在很多作家那里,写到都市总是负面多于正面,或者带有某种偏见,欲望、艳遇和性充斥其中。您在写作中,会如何处理城市题材?
乔叶:我想,我可能会更多地从城与人的角度出发,去关注城市发展过程中,人们面临的生活困境和精神困惑吧。单纯地描写欲望和性,只会在城市的表层滑行,永远无法深入城市的肌理和灵魂。城市除了邪恶、灰色的一面,也还有着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和美好。我希望自己能写出城市人虚伪背后的温情,挣扎背后的宁静。不过我目前还没有深入地思考过如何处理。也许只有等到要写作时才会认真考虑吧。
陈劲松:嗯,我比较认同您的这种姿态和倾向。我在阅读城市题材的小说作品时,还发现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那就是不少作家包括著名作家都存在自我重复的现象,要么是题材的重复,要么是故事的重复,要么是人物的重复,甚至有一些小说在内容上都有重复。您怎么看待这种现象?您在创作中会遇到这种情况吗?
乔叶:你说的这种现象在某些作家那里的确存在,但我无法说出其中的原因。对我而言,不会存在这种问题。写作的价值和动力在于创新,我会不断地探索新的写作资源。
陈劲松:德国著名汉学家顾彬曾经有一个影响极广的论断,即“中国当代文学都是垃圾”。作为身处当代文学场域中的作家,您如何看待他的这一判断?
乔叶:我没有看到他的原话,不知道这句话的真实语境。因此,我无从判断这究竟是他对中国当代文学的真实看法,还是媒体断章取义的炒作。不过,据我所知,他主要针对的是莫言、卫慧、棉棉等人的小说作品而言的,也许他的本意只是就事论事,没想否定整个中国当代文学史。但我却认为,即使他的原意果真如此,对我们当代作家可看作是一种善意的提醒与鞭策吧。
陈劲松:对,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对中国当代文学而言,旁观者的批评不一定是坏事,我们应该理性加以对待。作家们也不能只听得进表扬,而不允许批评的声音存在。文学的主观性本来就很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譬如对于畅销书和各类书籍排行榜,有些人就持追捧的态度,有些人则取不屑一顾的态度。您会关注畅销书或者排行榜吗?
乔叶:会关注,但可能不会去阅读。我觉得我追求的写作方式和认同的文学作品,可能与畅销书会有出入,我想沉下心来,写出像阿来的《尘埃落定》一样比较深刻的作品。但畅销书之所以畅销,应该还是有其合理的因素吧。比如说《山楂树之恋》和《杜拉拉升职记》,肯定迎合了一定的社会需求和心理需求,有读者能从其中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但老实说,那不是我想要写的。
陈劲松:我明白您的意思,其实从您的大部分作品可以看出您的小说追求。我们知道,您是以“美文作家”的形象深入人心的,您的文字简洁柔美。我认为这得益于您早期大量的散文创作,是这样吗?
乔叶:应该是这样。因为散文写作的影响,我会将一种类似散文的语言和感觉溶入小说创作,从而让我的小说读起来很顺。不少读者反映,我的小说作品很真实,像现实生活一样。我想,这可能与我的小说充满散文化和生活化气息有关系。
陈劲松:您的小说读起来的确很顺,绝对是可以一口气读完的那种。说到散文,有人认为散文创作应该追求真实性,不能有虚构的成分,从您的散文创作经验来看,您觉得呢?
乔叶:我不这样认为。散文在情感上肯定要求真实,但在具体写作时,一些故事和细节是可以虚构的。比如说,在一篇散文中我写自己暗恋某个男人,这件事情可能是虚构的,但暗恋的那种感觉一定会很真实。
陈劲松:嗯,您这个例子很有说服力。迄今为止,您的小说作品似乎以中短篇为主,对你来说,长篇小说的写作会存在困难吗?近期是否有长篇小说的写作计划?
乔叶:事实上,我最初从事小说创作时,就是长篇。文学院的老师问我说,你没有经过中短篇的训练就写长篇,可以吗?我说可以。当时写出来后也顺利出版了,但后来回头再看时,我发现还是存在很多问题。所以,这几年我就老老实实地从中短篇写作开始,好好训练自己的语言和结构能力。当然,我现在如果写长篇,肯定会比那时要好。不过我近期没有这方面的写作计划,我认为长篇小说还是要经过长时间的积累和酝酿。我的小说《最慢的是活着》里有一句话:“——活着这件原本最快的事,也因此,变成了最慢。生命将因此而更加简约、博大、丰美、深邃和慈悲。这多么好。”对我而言,这既是一种生活态度,也是一种写作态度。
陈劲松:在我阅读的女性作品中,发现不少作家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张爱玲的影响,或者是语言,或者是气息。您有受过哪个作家的影响吗?怎么看待张爱玲的作品?
乔叶:我主要还是自己的风格,用作家邓一光那部入围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的作品来说,“我是我的神”,作家形成自己的风格很重要。我也读过张爱玲的不少作品,但我认为她在二十多岁时写的东西是最好的,我比较喜欢她早期的几部小说,不太喜欢她后来的《小团圆》,有一种怨妇的感觉。此外,她的散文很不错。
陈劲松:作为七零后作家,您读过八零后的作品吗?有没有比较喜欢的?
乔叶:读得不多。比较喜欢韩寒,不太喜欢郭敬明。
【乔叶简介】
乔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文学院专业作家,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散文选刊》副主编。出版散文集《天使路过》等十二部,小说专著《最慢的是活着》等七部,多篇小说及散文作品获庄重文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等多个文学奖项。中篇小说《最慢的是活着》获首届郁达夫小说奖及第五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盖楼记》、《拆楼记》获2011年度人民文学奖。
【陈劲松简介】
陈劲松,1981年生于湖北省崇阳县,中山大学中文系博士,青年评论家。现居深圳,供职于某政府部门。
新华网副刊:http://news.xinhuanet.com/xhfk/2011-11/29/c_122351521.htm
中国作家网:http://www.chinawriter.com.cn/2011/2011-11-29/107935.html
柳州新闻网:http://www.lznews.gov.cn/wenhua/whrw/20111203/042700.shtml
武汉科技大学新闻网:http://www.cnwust.com/News/47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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