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天使的翅膀

文 段立欣

1

我不知道石头森林的传说是否是真实的，据说那里住着天使，天使有一对闲置的翅膀。

这对翅膀能做什么呢？你想它做什么它就能做什么！

我叫周大粮，我怀里揣着奶奶给我烙的发面饼来到这片石头森林，我就是奔着翅膀来的。

 

2

石头森林里的石头树高高地插入天空，空中云朵都躲着它们走，大概怕不小心碰一下，它们较弱的身体可承受不了。

在石头森林的入口处，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胖子，背着一个和他一样胖的书包站在那里。

“你也来找天使翅膀的？”他的语气很不友善。

“那还用说！”既然他不客气，那我只能硬生生地回答他。

这个胖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像头黄牛一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据说这片森林很大，想找到天使翅膀需要走很远的路。”他挑衅地扬了扬他的胖下巴：“我带了足够的食物，你呢？”

我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没关系，我带了勇气和一双新鞋子。”

 

3

本来老爸给我起这个名字，是想着家里的地能多产粮。

“周大粮，这还不得年年粮食大丰收啊！”

奶奶说，当年老爸抱着刚出生的我，兴高采烈地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拍了我的屁股一下。我哇地一声哭了，声音可嘹亮呢！

可前几年老爸又说，这年头卖粮食不赚钱，于是就和妈妈一起去了城里打工。

现在想想，我三年都没有见过他们了。

每次我一嚷着说去城里看爸爸妈妈，爷爷就大声吼我：“那么远怎么去，长着翅膀飞去吧！”

我一直不服气。现在，我就来找这对翅膀了。

 

4

“当心！”我拦在胖子面前，大喊一声：“你差点踩着尖叫胡萝卜！”

胖子扭过头来看着我，像在用慢动作看一个外星怪兽似的。

“你说踩到什么？尖叫，尖叫胡萝卜？”他皱了皱眉。我看到他腮帮子鼓着，嘴里的吃的还没咽下去。

“你不知道他尖叫起来很刺耳吗？”我鄙夷地对他说。

他猛地笑了起来，笑得嘴里的点心渣子喷得到处都是，立刻有一群蚂蚁兵过来搬走。

“别想吓唬我，找不到翅膀我是不会回去的！”听他的语气也很坚决，可他走路就不能小心点嘛？

从走进石头森林里以后，这个胖子就不止一次碰掉了石头树枝上的指示箭头，还故意撞在那些跑来跑去的小风身上。这些风宝宝年纪还小，被他一撞一个跟头。

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他又是这样，像个横冲直撞的黑熊。

“你怎么欺负小孩儿啊！”我扶起一个风宝宝，它们又欢叫着跑进了另一片森林。

胖子撕开第三袋薯片，“说什么呢？饿晕了吧！”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别以为我们农村人没吃过这些垃圾食品，要知道，老爸老妈每个月寄回来的钱不比他们城里人的工资少。但我不会去买它们吃的，那些东西简直太难吃了。

我忽然想起了奶奶烤的大山药。

刚烤熟的山药一定要用两只手扔来扔去，否则会烫掉你的手心。大山药一掰开，热气“腾”地一下子升起来，香味顿时冲进每个人的鼻子里。那感觉，你就要跟着那热气一起升起来了！相比之下，薯片算什么啊！干巴巴的，一个大山药能做十袋薯片，傻子才会去吃薯片呢！

我不屑地撇撇嘴，想到这个胖子的嘴就没闲着，一直在把各种各样的蛋糕塞进嘴里，真不知道他是来寻找翅膀的，还是春游来了。

要知道，这些零食都不如奶奶烙的发面饼！再咬上一大口酸酸甜甜，透着那么一点辣的大咸菜疙瘩，简直是全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想到这里，我坐在了路边的一个石头蘑菇上，拿出烙饼，狠狠咬了一口。

 

5

胖子见我坐下来休息，他也不走了，我就知道，他根本不敢一个人前进。

“你怎么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他假装不看我，但还要问我。

“石头树上有箭头，你看不见啊？”我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

胖子贴近一棵树，用力看了半天：“哪有箭头啊？我真的看不见。”

那就怪了，这么多樱桃红色的大箭头在树枝上摇晃着，和这些泛土灰色光的石头大树对比这么强烈，怎么会看不见呢？

我忽然心里一紧张。

“你是不是缺少点什么？”我试探着问，“那些尖叫胡萝卜你也看不见。”

“看不见。”胖子摇摇头。

我连忙伸出手掌，紧张地在他面前摇了摇。

“五！”胖子高兴了：“这个我能看见。”

这下我放心了：“看来你不是盲童啊！”

“你才是盲童呢！”胖子的嘴撅得老高，又拿出一瓶可乐喝了起来。

那有可能是高度近视，我心里暗想，奶奶说，城里有好多小孩，一生下来就戴着眼镜。

其实我挺为戴眼镜的小孩儿遗憾的，如果在我们村里，没有几个小孩愿意带他们玩儿。因为他夜晚根本不能和我们一起去抓傻狍子，逮黄鼠狼，甚至连提着灯笼出门的萤火虫都捉不到。

胖子好像还不知道自己这么悲惨，他还在不停地吃，牛肉干、果冻、奶油泡芙。

 

6

休息后我们继续前进。

石头森林里果然很大，虽然有箭头指路，但我们还是走了不少冤枉路。

胖子看上去没有刚开始那么精神，他边走边问我：“你找到翅膀想做什么？”

“去城里看看爸爸妈妈。”我把刚刚摘下的一个尖叫胡萝卜揣进怀里。

“哦，其实我也经常看不到他们。”胖子自言自语地说。

“看不到谁？”我没听明白。

“我老爸和老妈呀！”胖子说：“每天我睡着的时候他们才回来，第二天我起床准备上学，他们已经走了，因为走晚了路上会堵车。”

我有点紧张，担心地问他，“那你也是要用翅膀，飞去去看他们？”

“我哪有时间去找他们啊，我每天太忙了。”胖子摇摇头，掰着手指头数开了：“每天除了上学，还有奥数班、长笛班、等着我。六日休息的时间多半也会被“家教”和“小升初择校加强班”填满。我太忙了，一点时间都没有。”

他说着又拿出一个苹果嚼了起来：“我只能那吃东西来环节压力，你知道吗，否则我一定会疯掉！”

这些乱七八糟的班让我大开眼界，我们学校可没这么多班给我们上。我觉得和他比起来，我就是一个时间大王，有用不完的时间可以上山去捉蛐蛐，蹲在树下观察蝉怎么退壳。

当然，对于胖子来说，我说的这些他也不太明白，他甚至问我：“蝉还需要退壳的吗？”

真不知道他每天学了那么多，都在学什么。

“那你找到翅膀想做什么？”我问他

“老师说我缺乏想象力。“”胖子丢出了苹果核，“我是想找到一双想象的翅膀。”

 

7

石头森林的树都是石头的，他们只有石头树干，没有石头树叶。大太阳被石头树干扎成了一片一片的，但仍旧晒得我们发慌。

胖子有点坚持不住了，他一定没走过这么远的路。

其实这一路上我都在劝胖子，“你回去吧，没听说与人来找想象的翅膀的，想象的翅膀是人天生就有的。”

可他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

“骗人，我怎么没看到你的想象翅膀啊！”他不服气地说。

“想象的翅膀是看不见的啊！”我认真地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胖子又哼了一声，“那就是骗人，看不到的东西就是没有。”

看来，跟这种眼神不太好使的人是没办法讲了。他以为我要把他骗走，翅膀就归我一个人所有了。

如果我告诉他，平时我和我的伙伴们有事没事就张开想象的翅膀比一比，他是会羡慕呢还是嘲笑我们？

但我说的真的！

夏天傍晚的时候我们最喜欢站在山头上看远处城市里的灯光，他们星星点点。我们就比赛谁能把这些灯光叫过来。

妞子总是第一名，有时候不仅会叫来城里的灯光，连天上的星光都能叫下来。

我们就把这些光点装进纸灯笼里，举着它满村子跑，直跑到村东头到村西头的看家狗都叫起来，我们才被大人们吼回家。

“大半夜鬼叫什么！”男孩子们常常被老爸一鞋底子抽在屁股上。

可惜我家没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早早就睡下了。

刚开始的那一年，每个夜晚，我都能看到爸爸妈妈回家，他们带着礼物，开心地把我举过头顶；第二年，他们只是偶尔走进我的梦里，而且，已经举不动我了。第三年，梦中的他们变成了两个陌生人，我实在看不清，妈妈的五官是什么样子？爸爸是胖了还是瘦了？

所以，我要去看看他们，找到翅膀我就去。

 

8

今天的石头森林里特别难走，脚下的土地忽然变成了沙子，像戈壁滩一样。

我带来的水都喝光了，胖子更不用说，昨天就喝没了所有饮料。

我和胖子几乎陷入了绝望中，炙热的阳光抽走了我们的水分，也一点点消弱着我们的力气。整个石头森林里全是石头，路边有一片片石头荆棘，树下是石头蘑菇，粗壮的石头梧桐和石头柏树立在两边。

我本来想，有树的地方就应该有水，可我没想过，石头树根本用不着水。

我们走了几乎整整一天，从白天走到夜幕降临！

石头森林里的风飞快地追逐打闹着，他们聚在一起奏响了“野风圆舞曲”，气势磅礴，辉煌动听。

胖子向我这边挤了挤，小声说：“这里太可怕了，我好像听到了魔鬼的叫声。”

“石头森林里有天使，有天使的地方就没有魔鬼。”我告诉他，那是野风圆舞曲，可胖子怎么也听不出来。

我觉得他不仅眼睛不好使，连耳朵也不怎么好使。

 

9

在箭头的指引下，我们终于走到了石头森林的正中间，据说天使就在这个附近。

“真的吗？”尽管我们都筋疲力尽，但胖子听我这么一说，立刻又鼓起了精神。

“天使！天使！”他沙哑着嗓子大声喊着。

真笨啊，这种声音是叫不出天使的，要用这个。

我从怀里拿出了路上摘的那个尖叫胡萝卜，然后轻轻捏了一下。

顿时，“吱呀！”一声，这个刺耳的声音像利剑一样窜上天空。多亏我提前掐下来四块干烙饼，塞住了我俩的耳朵，否则，脑袋都要被它吵得裂开了。

我连忙丢下尖叫胡萝卜，它不满地钻进土里不见了。胖子和我惊魂未定时，天使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她被耀眼的金光包围着，扇动着那对纯洁得几乎透明的翅膀。

“你们是来寻找翅膀的吗？”美丽的天使慷慨地捧出一对翅膀：“拿去吧，能坚持走到这里来的孩子都是好样的！”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胖子拽了拽我的袖子，说：“她手里什么也没有啊？”

这下子终于明白了，他根本就不是眼睛、耳朵不好使，他真的是没有想象的翅膀！难怪他看不到尖叫胡萝卜，也听不见野风圆舞曲。

 

10

夜幕降临了。夜幕终于降临了。石头森林里的所有萤火虫都飞了出来。

面对这唯一的一对天使翅膀，我笑了。

“你拿去吧！”我对胖子说，并小心地把翅膀戴在了他的身上。

胖子有点不敢相信，他瞪大眼睛，看看我，看看周围：“这里和刚才不一样了！那你怎么办？你没有翅膀了。”

自从有了这对翅膀，他也能够看到满地的尖叫胡萝卜，能听见在石头森林里的跑来跑去的风，吹奏出的野风圆舞曲了。

“没关系。”我大度地一挥手：“等我长大一点，会想出比找翅膀更好的办法！”

我知道我要空手回家了 我知道，胖子知道，天使知道，我们都知道。

不过我一点都不遗憾

是的，我没有要这对翅膀，我觉得对于一个丢失了想象翅膀的孩子来说，他比我更需要这对翅膀。

在这个冷冰冰的石头森林里，天使篝火点燃了，周围的一切顿时变得生机勃勃。

我和胖子跟天使一起唱啊跳啊，脸颊都被映得红彤彤的。

“你可千万别把它弄丢了！”我大声对胖子说！

“不会的！”胖子说：“等我回去，就坐流星车来接你，接你去看你的爸爸妈妈！”

真好啊，我终于能看到爸爸妈妈了。也许没有翅膀，这个愿望也能实现！

（完）

 

 

创作谈

“寻找”是一条闪光的线，“翅膀”是系在线那头的耀眼奖励！如果你得到这样一对翅膀，会用它做什么呢？

对于我这个热心人来说，既然核战争、牛奶里该放什么添加剂、美国大选这些小事不用我帮忙，那就让我用这个故事参与一下大事吧！

真的不希望看到，留守孩子穿着爸爸寄回来的耐克运动服，梦里却流着泪想妈妈；真的不希望听到，城市提高班里的孩子，不屑地说出：“童话都是骗人的，猫根本没有100条命。”

你知道，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希望这样的事情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