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刑

            孔 方

那天早晨8：30，他按照学校安排的课程走进教室，却发现校长随后跟了进来。校长要求跟他调一下课。于是他走出教室，往办公室走去。他沿着走廊，在花坛与走廊的空地上，走着。他发现心里突然很慌乱，于是慢跑起来。

他知道校长对自己的课不是很满意，“也许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教师吧。”他心里想。不过，在走廊上慢跑的时候，他构思好了跟校长的谈话，假如校长非要跟他谈话，他就这样对校长说：“校长，请你放心，我一定会教好的。这个班级我也能管理好。”这时候，他想起下一节课是另一个班级的语文课，不过他不很确定。“一定要看看课程表才好，”他想到办公室去仔细了解，顺便也可查查校长的课是在什么时候。不过按照惯例，下一节课的时间在9：30分左右。

他没有停下脚步，依旧慢跑着。他想起校门口的那个老太太，不知她怎么样。老太太家的老头每天在门口打铁铲，丁丁当当丁丁当当，有时候在教室里，他也听得见这声音。有一次，老太太家的狗差点咬了他，是老太太叫住狗的。那是一条凶恶的大狗呢。

马上就到校门口了。他听见有学生在小声议论：“今天校门口枪毙犯人呢！”

“枪毙犯人？”他想问问谁，可是学生一看到慢跑的他，立刻消失不见了。他笑了，这些学生一见了老师，躲得比老鼠见了猫还快呢！不过，既然第一节课不上了，那么有的是时间，看看枪毙犯人也好。

等他走出校门，发现人比平时多了很多。校门口有块平坝，平坝上站着几个警察，中间的空地上，成三角形的样子布置着三个士兵。士兵趴在地上，两个拿着狙击步枪，另一个拿着机枪。人群前面一点位置，各分散着几个那AK47的士兵，他们的枪头朝着地面，不停地踱来踱去。

平坝四周站满了各种各样好奇的人，他们都安静地等待着。有些人在小声地说着什么，不过却听不见。他站在校门口。打铁的老头不打铁了。他觉得空气非常压抑。而且对那块空旷的空地非常生气。他还对警察很不满。既然是执行枪决，为什么没有用步枪，而是狙击枪和机枪呢？难道要让犯人跑的时候，三支一起发挥作用吗？还有，既然是枪决犯人，为什么连个行刑的地点也没有？如果枪支走火，这四周站着的群众不会被误伤吗？

“这里以前是砍头的地方。”他听见身边有个老头在小声地对旁边的人说。

他明白以前是什么时候，当初他到这所学校来的时候，就听人说学校建在一片坟地上。不过在这个地方执行死刑，显然也不合适嘛。一来这里现在是学校，学生们还在上课；二来，这里以前也不衙门，只不过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镇子罢了。县衙门的老爷们要来这个地方砍下犯人的头，还得坐七八个小时的轿子呢。

他感到非常荒谬。平时对这个平坝一点也不在意，今天这个时候，这个平坝就显得可恶了。

他挤过人群，走向平坝的边缘，那里站着一个士兵，也许是个民兵。他举起枪，威胁他不要靠近，或暗示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他这才想起手里还拿着课本和教案呢。他把这些东西丢到地上，士兵这才温和起来。他走到士兵身边，士兵也不在意。他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一辆警车呼啸而至。那是一两黑色的车，连个警灯也没有，倒像是一辆运钞车。车子开上平坝，猛然一个急转，把车头调到来的方向。人群骚动起来，议论的声音也大了些。他看到两个警察跳下车，把车的后面那块门打开。

他站在士兵身边，距离警车很近。他仔细地盯着车的后门，像四周的群众一样焦急。

一个女孩出现了。她留着长发，额前有一卷头发曾经被蓬松地罩额上，现在也是那样。女孩的脸上展现着微笑，她穿着一见红色的上衣，白色的打底衣。她下车前四周望望，似乎对围观群众非常满意。他注意到女孩还点了点头。这个女孩非常漂亮。这是他的第一印象。他觉得似乎阳光突然就照到了女孩的身上。此外，女孩镇定的态度使他惊讶。

女孩伸出脚，脚上穿着白色的运动鞋，女孩准备跳下车的时候，对趴在地上的三个枪手说：“你们谁负责开枪？”女孩的声音有些厚重略带磁性，当然这语气里多少有些调侃的意思吧。可是那三个趴在地上的枪手没有理会她。女孩依旧微笑着，跳下了车。女孩仍然微笑着走向三个枪手的中间位置。她脚步缓慢而沉着，一步一步。“她像一匹骒马！”他想。

女孩走向平坝的时候，似乎又在转圈，他觉得这平坝设计得非常不合理。警车可以开到平坝上来，但人要上到平坝上去的时候，却不得不转起圈来。等女孩转了半圈的时候，他想缓解一下情绪，对身边的士兵说：“她原来是个同性恋！”

这句话恰好被女孩听到了。他看见女孩转过头盯着他看了一眼，用她那种灿烂但做作的笑容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帅哥，你要我吗？”

这句话把他吓了一跳。于此同时，女孩的脚步快了很多，几乎是在奔跑。他突然明白女孩的意图是冲上平坝来找他的麻烦。一圈，又一圈，女孩飞快地跑着，四周的人群惊呼起来。他吓坏了，赶紧跳下平坝，往学校门口狂奔。但是，平坝下面有一个民兵飞身而起，把他压到身下。他的脸贴在沙地上，腰被民兵紧紧地抵住，一动也动不了。

这时，枪声响了。

等民兵把他放开的时候，他感到疲惫不堪。他走上校门的平地，看到女孩躺在平坝的边缘，身上覆盖着白色的遮布。一个头发花白的妇女跪坐在她身边。

“对不起，我只是按规定办事！”压倒了他的民兵走过他身边时低声说了一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