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评论]蝶梦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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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梦效应
——电影《画壁》意象分析
孔方兄
“蝶梦”这是中国人传统思维里最富有奇幻色彩和心理自觉的意象。人生如梦,大约就是从这个故事来的。不过,探讨传统文化非孔方兄之所长,这里引这个词,只是为了一部电影——《画壁》。
故事取材于《聊斋志异》卷一之六《画壁》,不过电影的演绎已经完全不同了。故事中的举子朱孝廉在一古庙观看壁画之时,偶入一女儿国中。女儿国由一位年老悲怆的姑姑把持,众仙女都以花为名,个个美色艳丽不可方物。因此,简单直白的判断就是:这里当然就是一个禁欲之地——绝对不会是“天上人间”。禁欲之地,欲望产生,必然会有严重的惩罚。
然而,情爱之欲望,人之大欲也,可以禁止得了吗?姑姑一遍遍地给仙女们说法:男人都是坏东西;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男人就分两种,一种骗你一辈子,一种骗你一时;如果爱上一个男人,你的一生就毁了……什么样的背后故事,使姑姑对“男人”如此仇视?看到结束我们才了解到,原来是古庙里的老和尚。
一遍遍地说法,当然也不能熄灭欲望之火。就在朱孝廉走入仙境之时,一个妖怪爱上了青竹,前来找姑姑论理。电影里这样形容这个妖怪:它由无数块燃烧的煤炭组成,打散了,还能合聚成妖怪。当燃烧着的妖怪站仙女们面前的时候,我们立刻就会明白了:这就是欲望之火。许多的炭,每一块背后都有一颗渴望情爱的心。姑姑当然要跟妖怪战斗,如果不能消灭,后果当然可想而知。不过,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姑姑用她手中的枯树枝,发出更猛烈的火,把炭块整个烧尽了。最后只有妖怪的头还在燃烧(这当然也很明显:欲望产生于头,也不会轻易认输),姑姑一脚踩碎了那颗顽固的头颅,踏熄了最后一丝火。为什么说姑姑的火奇怪呢?原来姑姑压抑着更强烈的火。枯枝本是易燃物,加上她内心的仇恨之火,欲望之火,使她功力在所有人之上。还有,她用来惩罚仙女的办法也是把她们放到火里烧死。
这么一想,就有趣多了。
燃炭妖怪是仙女们潜意识里反抗姑姑的开始。因此,更加直接的反抗就会随之而来。书生朱的闯入,引起了仙女们的骚动。她们不约而同地采取了保护措施,使书生免于姑姑的惩罚。不过,积极主动的牡丹却被姑姑压在七重天,慢慢烧死。(所谓七重天,就是一个火海,有个封闭的口——其实就是子宫。这是姑姑内心的暗示,子宫里不再是温和滋养的水,而是仇恨燃烧的火)
书生朱为了救牡丹,再次以身涉险。如此痴情真心的男子,跟姑姑平日灌输的男子概念完全不同。仙女们爱上了书生,她们同仇敌忾,跟姑姑展开殊死搏斗,最后全部被烧成灰烬,只剩下了姑姑一人。——仇恨到把子宫看成火海的人,是多么的“强大”!
这时,和尚蹒跚而至。和尚告诉姑姑,我成了不佛,因为心系着你!没有痛的爱不是真爱,我真的很痛。其实我一直在看着你!姑姑恍然大悟,她手里的枯枝开出了花朵。这是情爱的复活,开花就意味着火的消退。姑姑决定和和尚离去继续修炼,或过情爱人生。临走前,姑姑把死亡的魂魄唤回。于是,仙女们、书生们全都活过来了。
书生也走了,他要赶取功名。到了最后,书生爱上了芍药。或者说他一直爱着芍药。爱,这个字是说不清的。补充一句:电影里基本不见雨水,连河谷,也基本是干涸的,石头上有鲜红的颜色,像燃烧的火。这就是情感缺乏的象征,水是性爱、情欲、情感的象征。没有情,就没有爱。
还是不说了吧。
还有两个人不得不说:强盗孟,书生的书童。这两个凡夫俗子,最后一刻,贪恋美色,留在仙境。
恍然一转,书生发现自己还是在观看壁画。不过他已泪流满面。他问和尚:为什么一瞬间,会有这么多悲欢离合?
和尚答:幻由人生,我哪里知道你在想什么?
因此,从这个镜头可知:书生观看壁画,发现了壁画上的仙女姿色美艳,遂进一步遐想,就在那一瞬间,书生的意识被潜意识控制着,完成了全部的故事。也或者,这一切都是和尚心里的幻境。电影最后一幕:书生、武生和书童走出庙门,化为灰烬,随风而去。只有和尚在颔首微笑。
谁没有一颗欲望的心?谁没有做过一刻白日的梦?在那样的梦里,我们可曾遇到过悲欢离合的事情?以及欲望的释放?在那样的梦里,故事里的“我”,可曾想到这不过是一个梦?
呵呵,还好,我们有欲望。因此,我们才活着!
《画壁》原文
江西孟龙潭与朱孝廉客都中,偶涉一兰若,殿宇禅舍,俱不甚弘敞,惟一老僧挂褡其中。见客入,肃衣出迓,导与随喜。殿中塑志公像,两壁画绘精妙,人物如生。东壁画散花天女,内一垂髫者,拈花微笑,樱唇欲动,眼波将流。朱注目久,不觉神摇意夺,恍然凝思;身忽飘飘如驾云雾,已到壁上。见殿阁重重,非复人世。一老僧说法座上,偏袒绕视者甚众,朱亦杂立其中。少间似有人暗牵其裾。回顾,则垂髫儿。冁然竟去,履即从之,过曲栏,入一小舍,朱次且不敢前。女回首,摇手中花遥遥作招状,乃趋之。舍内寂无人,遽拥之亦不甚拒,遂与狎好。既而闭户去,嘱勿咳。夜乃复至。如此二日,女伴共觉之,共搜得生,戏谓女曰:“腹内小郎已许大,尚发蓬蓬学处子耶?”共捧簪珥促令上鬟。女含羞不语。一女曰:“妹妹姊姊,吾等勿久住,恐人不欢。”群笑而去。生视女,髻云高簇,鬟凤低垂,比垂髫时尤艳绝也。四顾无人,渐入猥亵,兰麝熏心,乐方未艾。
忽闻吉莫靴铿铿甚厉,缧锁锵然,旋有纷嚣腾辨之声。女惊起,与朱窃窥,则见一金甲使者,黑面如漆,绾锁挈槌,众女环绕之。使者曰:“全未?”答言:“已全。”使者曰:“如有藏匿下界人即共出首,勿贻伊戚。”又同声言:“无。”使者反身鹗顾,似将搜匿。女大惧,面如死灰,张皇谓朱曰:“可急匿榻下。”乃启壁上小扉,猝遁去。朱伏不敢少息。俄闻靴声至房内,复出。未几烦喧渐远,心稍安;然户外辄有往来语论者。朱局蹐既久,觉耳际蝉鸣,目中火出,景状殆不可忍,惟静听以待女归,竟不复忆身之何自来也。
时孟龙潭在殿中,转瞬不见朱,疑以问僧。僧笑曰:“往听说法去矣。”问:“何处?”曰:“不远。”少时以指弹壁而呼曰:“朱檀越!何久游不归?”旋见壁间画有朱像,倾耳伫立,若有听察。僧又呼曰:“游侣久待矣!”遂飘忽自壁而下,灰心木立,目瞪足软。孟大骇,从容问之。盖方伏榻下,闻叩声如雷,故出房窥听也。共视拈花人,螺髻翘然,不复垂髫矣。朱惊拜老僧而问其故。僧笑曰:“幻由人生,贫道何能解!”朱气结而不扬,孟心骇叹而无主。即起,历阶而出。
异史氏曰:“幻由人生,此言类有道者。人有淫心,是生亵境;人有亵心,是生怖境。菩萨点化愚蒙,千幻并作,皆人心所自动耳。老婆心切,惜不闻其言下大悟,披发入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