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员三

孔方

马尔丹没想到村公所修建得如此豪华。在村中心位置的村公所，用红砖修建的围墙和宫殿一般的屋子，如同一个鲜艳的伤疤，跟四周的格调格格不入。

在村长的带领下，马尔丹终于见到了专员。那也是个中年男人，50岁左右，面色红润，一副慈祥的女人一般的相貌。专员看马尔丹的眼光也像女人一样柔和，没有一丝专横。

这么说，你是上面派来的调查员？专员问。

恩，我也不知道，不过……马尔丹把信找出来给专员看，我收到过一个通知。

专员迅速地看了一眼那封改变了马尔丹命运的信，又还给马尔丹。

这就奇怪了。专员说，我跟本就没有收到过任何通知。这样给你说吧，我是这里的政府代表，我的任务是专门协调政府和地方的关系。如果说上头有什么调查任务的话，首先会通知我的。

那么，我怎么会收到这样的通知呢？马尔丹觉察出专员话里的意思，赶紧替自己辩白。

所以这事情很奇怪啊。专员说，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要了解什么，可是你却来到了这个地方。是这样吧？

应该是。马尔丹说。

这么说，你的事就得你自己解决了。专员说。

可是我……怎么解决？马尔丹问。

那就等等吧，等上面的通知来了，再说。专员说着，示意村长把马尔丹带出去。

走吧。村长说着，对专员点点头，退出门去。马尔丹只好跟着村长走出村公所。

你看，专员已经说了，我们就没办法了，你也不能离开。要不，你还是住到翠花家去吧，我这就去给她说说。村长边走，边对马尔丹解释。

马尔丹和村长回到翠花家的时候，翠花正在给黄狗喂食。黄狗看见马尔丹，依然态度恶劣。在它眼里，马尔丹如同一个贼。

这狗东西，倒是一条好狗哪！村长赞叹地摸摸黄狗的头。

村长离开后，马尔丹就到屋里去，坐到地上，他被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攫住了。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只笼里的鸟，四周裹着布，什么也看不见，或者是一只被挂到鱼钩上的蚯蚓，投到了水里，一切挣扎也无济于事。

翠花端来一碗饭，叫马尔丹吃。

现在是什么时候？马尔丹问。

这是午饭。翠花说。

午饭……马尔丹喃喃说，我以为已经过了很久。

翠花看了马尔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门。

屋里静极了，马尔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墙上蜘蛛爬过时落下的细微的尘土声，遥远的打谷场上孩子的笑声，他们手里的玻璃弹珠碰撞声，风从一片树叶上吹过时的震颤声，一只蚱蜢从一棵草尖上蹦跳的声音。马尔丹听得见这正午时世界的全部声音，可是又似乎什么声音也没有。

马尔丹慢慢地吃下了那碗饭，然后走出屋子去找翠花。马尔丹看到翠花正坐在屋檐下的台子上，盯着他看。

你哭了？翠花问。

没有……我没哭。马尔丹说，我为什么要哭？

就是嘛，一个大男人，哭啥呢。翠花接过碗，自言自语地说。

黄狗已经吃完了它饭盆里的食物，警惕地瞪着马尔丹。

你说，那个专员，是怎么回事？马尔丹小声地问翠花。

什么专员？

就是村公所里的专员啊。马尔丹给翠花描述了专员的相貌。

没有什么专员，我没见过。翠花说着，到厨房去了。

马尔丹抬头望望天空，那上面笼罩着一层灰黄的雾气。翠花的离开，使黄狗气焰立即高涨，它做出要扑上来的姿势，嘴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吠叫声，拴在脖子上的铁链哗啦哗啦地响。

马尔丹对黄狗的举动无动于衷，就是黄狗挣断了铁链，马尔丹也不觉得害怕了。就让它扑过来好了。马尔丹想。

阿黄，你这千刀杀的！翠花拿着一根棍子，准备去打黄狗。黄狗见势头不对，低头呜咽着，退到它刨的坑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