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鱼

                               □孔方兄

    A清楚地记得，那一年，河里突然发起了大水。这件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A还是记得。总是在某种不经意的时刻，A会想起河里发大水那一年的事情。那一年，A只有10岁。

    10岁的A跟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上学，放学，顾着玩耍。可是发大水的那年，他发现世界在变化。

    奇怪的是河里突然发起了大水，而且据老年人说，这条河从来就没有发过大水。

    那是一种罕见的大水，突然之间，河里的水满得跟堤岸差不多。原先的下到水边的台阶全部被水淹住了，河堤上那些五颜六色的垃圾也早被上涨的河水带走。人们早上出门的第一眼就是惊讶：啊，这条河……

    这条河怎么了？他们互相询问，看着并不浑浊的河水，看着突然间变得宽阔的河面上漂浮的五颜六色的漂浮物，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河水就这样涨起来，没有任何预兆。

    这河里的水是从哪里来的？每一个人都在问。可是他们没有答案。

    A记得那年似乎雨水也不多，天上总是阳光灿烂。

    A记得那天他从学校里放学出来，走在河边的时候，听到有人喊：河里出现了一个岛！

    那是河水持续上涨的第三天。

    A记得他挤过河边密集的人群，终于看到河里那座黑色的岛屿。

    岛……

    以前从来没有过……

    奇怪……

    A记得人们就是这样议论的。有几个小伙子在河边脱了衣服裤子，只穿着裤衩，跳进宽阔的河水里，向那座突然出现的小岛游去。

    他们游去，游向那突然出现的小岛。

    他们爬上了小岛，站这小岛上向河岸上的人们挥手致意。

    还真是一座小岛呢。

    可是河水还没有退，怎么会出现小岛的呢？

    A记得人们这样议论。

    河水在慢慢消退，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每天早晨，河水会比上一天退好大一截呢。每一天，从早到晚，河水一直在变小。

    两天以后，登上小岛的年轻人越来越多，而小岛也越来越大，几乎占满了河床。

    再过了几天，河水变得更小了。

    人们这才看见，人们登上去散步的小岛原来不是小岛，而是一条鱼的脊背。

    那是一条大鱼。它的嘴和肚皮部分还淹在水里。而大鱼脊背上的肌肉正在腐烂，到处都是浓重的鱼腥味，苍蝇们从四面八方飞向大鱼的脊背。

    A记得他看到大鱼的情景。那真是一条大鱼。河有多宽，它就有多宽，根本就不知道它有多长。

    A记得，腐烂的鱼把气味扩散到整个小城，使得家家户户一连几天不敢开门窗。

    A记得每个走出门的人嘴上戴着口罩。

    很长时间，腐臭味像大水一样，也慢慢地消退了。

    河里的小岛终于变成了一副轮廓不甚分明的大鱼的骨架。

    原先登上小岛的人把大鱼的骨架逐渐拆卸回自己家里，他们用那鱼骨架做了许多装饰物，挂在自己家的墙壁上。

    后来呢？

    A说，后来，后来河水再也没有上涨过。

    很多年以后，A仍然不明白，那条河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鱼。这个疑问闪电一样，总会使A疑惑这世界原来跟看到的如此不同。

    于是，A觉得，自从看到了河里的大鱼，他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