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 方

 

    他只要一走到水边，就会看到一个惊人的景象：水面下显然有一条巨大的鱼。它有黑色的背和挺直的背鳍，它巨大的头部可以看到明显的唇吻，它的眼睛会盯着他看。只要他走到水边，他总看见鱼在水面下游动，就如同他的影子。

    嘿，我看到了鱼！

    一次，他以一种无比轻松的语气朝同行的伙伴说，并把他的手指指向鱼。

    哪里？伙伴看了一眼水面，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说，开玩笑？

    于是他不再说话。鱼的事情他再也没有告诉给第二个人。那成了他心灵深处的秘密，却如同伤疤。

    于是他逐渐远离了水面。一切水：湖泊、海洋、河流，甚至池塘，游泳池。

    他从此再也不到水边去。

    他成长，长大，读书，结婚，生子，工作……直到他临死。直到那时，他思考自己的一生，他觉得自己无比失败。甚至所有人都这样评价他。这评价从一开始就跟随着他，就如一只锲而不舍的猎狗在追逐一只兔子。

    他住进了病房，准备离开这让人失望的世界。这时候，他突然看到鱼游进了病房，就停在他躺着的床边，就如很久很久以前他看到它的样子。那是真的大鱼，它有黑色的背，挺直的背鳍，宽阔的嘴。鱼游进病房，他才真正注视了它，并且觉得亲切，觉得熟悉，觉得愉悦。鱼就像是他的一位老朋友。而此之前，他明明知道水里有鱼，却一直没有真正看清楚过。

    这时候，他突然明白，其实只要他敢于面对鱼，敢于走到水里去，他的一生会彻底改变。他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看到鱼逐渐虚无，逐渐消逝，仿佛游进深水。

    看到鱼的那天，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仿佛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