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 方

 

    一棵树。是的，他生来就是一棵树。他不动，或者他的移动使人肉眼无法察觉。可是他逐渐长大，从一棵小树长成一棵大树，从几片叶子长成一树叶子，在风里刷刷地响。他的根系巨大，其实那才是他最大的部分。他一生来就努力地把他的根伸向地底下，或者伸向四周。他在根上花费的精力是那样的巨大，以致他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动物，可以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

    在地底下，他的经历那样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有一次他碰到了骷髅，也有一次他碰到了一个穴居者，也有一次他发现了巨大的宝藏。地下的新奇发现之旅使树越发激动，他对不停伸长根去探索未知世界逐渐产生了厌倦，每长一寸，他的付出愈加艰辛。

    树有了新的想法！他经过了漫长的思考，也许花了10年，也许是100年，或者更多，他终于决定在地面上行走。

    他开始了新的尝试。但他巨大的身躯和庞杂的根系成了他的累赘。为了挣脱这些负担，他对自身进行简化。他的枝叶开始凋落，只保留下少有的几枝。他的根从某处断裂，那些已经伸向不可知地方的根们被无情抛弃，与此同时，他的树干也开始缩水，逐渐干枯。这样的时间又花了很长时间，也许这时间比做出决定更漫长。然而，他终于变成了一个全新的样子。

    当他迈开脚步行走的时候，他成了一个枯瘦的老人。

    但是，他尚没跨出那要紧的一步，他的生命已经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