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博客首页人文/历史栏目排行推荐 

孙玉良

    柳五儿在曹雪芹的前八十回中并不是特别显眼的人物，仅在第六十回和六十一回草草登场，她是贾府在厨房工作的柳家的女儿，曹公简单介绍她说长得与平、袭、紫、鸳皆类，因素有弱疾，故没得差，可知也是个和林黛玉之类的“病西施”，因在前八十回中没有机缘进入大观园，所以并没有和宝玉这个情种发生感情纠葛，她只是非常想进入大观园，想成为贾宝玉的丫寰，至于原因吗，她母亲认为“宝玉房中的丫寰差轻人多，且又闻得宝玉将来都要放他们，故如今要送她到那里去应名”。五儿心中想的是：“一则给我妈争口气，也不枉养我一场；二则添上月钱，家里又从容些；三则我的心一开，只怕这病就好了。便是请大夫吃药，也省了家里的钱”。为达到进大观园的目的，母女俩托了和宝玉关系密切的芳官说和。还没来得及说和好，就发生了“玫瑰露与茯苓霜”事件。玫瑰露与茯苓霜都属于大观园中贵小姐们使用的专利，据说玫瑰露能活血散滞，又能解毒消肿，因而能消除因内分泌功能紊乱而引起的面部暗疮等症；茯苓霜能祛斑增白、润泽皮肤，还可以增强免疫功能，扩张血管。下人们一般是见不着的，更别说平常使用了。偏偏柳五儿娘俩从芳官和五儿她舅家得了一点，引发的常失东西的贾府里查起“贼”来，多亏平儿行权，宝玉顶罪，这事才算作罢。

    柳五儿在曹雪芹笔下只出场这一次就消失的无影无形，到第七十七回在王夫人的嘴里竟然莫明其妙的死去了，王夫人审芳官时说：“我且问你，前年我们往皇陵上去，是谁调唆宝玉要柳家的丫头五儿了？幸而那丫头短命死了，不然进来了，你们又连伙聚党遭害这园子呢。”

    柳五儿是不是真的死了？是怎么死的？曹雪芹写柳五儿的用意何在？不得而知。莫非柳五儿本来就有病，一时进不了大观园，又发生了玫瑰露与茯苓霜事件，又气又急，一命呜呼了？写这么个人有什么用意呢？只是衬托虽然大观园是个吃人的魔窟，但也不是什么人想进去就进去的，总之在曹雪芹前八十回里，柳五儿绝对是一个次要人物，是衬托红花的绿叶角色。

    曹雪芹写完红楼梦前八十回就溘然长逝了，留给后人无限的暇思。续写红楼的高鹗大概不满曹雪芹对柳五儿如此“糊涂”的处理结果，在后四十回续书中又让柳五儿再次出现，也许他把“短命死了”当成了一句骂人的诅咒，就象现在骂街“短命鬼”一样，也许他理解为是王夫人听信了下人们不确信的谣言，随便骂了这么一句。不过，不管高鹗怎么理解这句话都难免引起后人对五儿“死而复生”的误会，于是他“大胆”地对曹本前八十回做了一次小小的修改，且看未经修改的庚辰本与经过修改的程乙本对比：

    庚辰本：王夫人道：“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了！上次放你们，你们又懒待出去，可就该安分守己才是。你就成精鼓捣起来，调唆着宝玉无所不为。”芳官笑辩道：“并不敢调唆什么。”王夫人笑道： “你还强嘴。我且问你，前年我们往皇陵上去，是谁调唆宝玉要柳家的丫头五儿了？幸而那丫头短命死了，不然进来了，你们又连伙聚党遭害这园子呢。你连你干娘都欺倒了，岂止别人！”

    程乙本：王夫人道：“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更是狐狸精了！上次放你们，你们又不愿去，可就该安分守己才是。你就成精鼓捣起来，调唆宝玉，无所不为！”芳官等辩道：“并不敢调唆什么了。”王夫人笑道：“你还强嘴！你连你干娘都压倒了，岂止别人。”

    如此“巧手”修改，为柳五儿再次再次出场铺平了道路。我们知道，晴雯在曹雪芹笔下，是和贾宝玉情深意重的一个丫寰，但她直到临死，也没有和宝玉发生什么，她临终前说的一句话发人沉思：“只是一件，我死了也不甘心的。我虽生得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私情蜜意勾引你怎样，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太不服。今日既已耽了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当日也另有个道理……”，这句话贾宝玉牢牢记在了心里，他写了一篇纪念晴雯的文章《芙蓉女儿诔》，大发感概，在他心里理解晴雯的“另有个道理”意思是什么呢？大概是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晴雯会变成第二个袭人，和他发生“再试云雨情”。顺着这一思路，高鹗在贾宝玉的感情世界里安排了第二个晴雯出场，她就是“借尸还魂”的柳五儿。

    在贾宝玉心里，柳五儿就是活着的晴雯。且看第九十二回，巧姐告诉宝玉，他的丫寰小红凤姐要了去，要拿柳五儿补上，宝玉先是“听了更喜欢”，随后发起呆来，“你道宝玉呆的是什么？只因柳五儿要进怡红院，头一次是他病了不能进来，第二次王夫人撵了晴雯，大凡有些姿色的，都不敢挑。后来又在吴贵家看晴雯去，五儿跟着他她给晴雯送东西去，见了一面，更觉娇娜妩媚。今日亏得凤姐想着，叫他补入小红的窝儿，竟是喜出望外了。所以呆呆地想他”。柳五儿从来没有和宝玉在一块厮混过，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宝玉思念五儿的感觉实际是针对晴雯的。那么，为什么贾宝玉会将想晴雯的心思移到五儿身上去呢，因为五儿长得象晴雯。这又是高鹗写的与曹雪芹的不同处，在曹雪芹的笔下，五儿相貌是略写，说她长得只是“与平、袭、紫、鸳皆类”，注意这四个丫寰，没有提到晴雯，而到了高鹗的笔下，柳五儿的相貌简直就是第二个晴雯。书中第一百零九回，宝玉晚上不和宝钗在一个屋里睡觉，说要在外屋梦林黛玉仙子入梦，但他“要睡越睡不着，忽然想起那年袭人不在家时晴雯麝月两个人伏侍，夜里麝月出去，晴雯要唬她，因为没穿衣服着了凉，后来还是从这个病上死的。想到这里，一心移到晴雯身上去了。忽又想起凤姐说五儿给晴雯脱了个影儿，因又将想晴雯的心肠移到五儿身上。自己假装睡着，偷偷的看那五儿，越瞧越象晴雯，不觉呆性复发”。

    可惜的是，不管贾宝玉如何挑逗，柳五儿竟是个不解风情的“大呆瓜”，她只是相貌上象晴雯而已，没有晴雯身上的一点灵气，她连以前急于进贾宝玉府的脾气都改了,倒学会的是薛宝钗与袭人的稳重，面对宝玉的挑逗，她玩起了“假正经”：“你别混说了，看人家听见这是什么意思。怨不得人家说你专在女孩儿身上用工夫，你自己放着二奶奶和袭人姐姐都是仙人儿似的，只爱和别人胡缠。明儿再说这些话，我回了二奶奶，看你什么脸见人。”这些话比道学先生还道学先生，要知道这样，恐怕贾宝玉就不盼着她进府了，围着薛宝钗、袭人、五儿三个老道学，不把宝玉教育成“贾代儒”，就得把浑身灵气的宝玉逼疯了。

    高鹗没有把柳五儿“借尸还魂”还成功，对晴雯而言，柳五儿只是形似而神不似。直到此时，贾宝玉心中的最爱“秦可卿”、“林黛玉”与“晴雯”才真得死了，但生性风流倜傥的他又不甘寂寞，薛宝钗又有“欲拢络宝玉之心”，于是在高鹗的笔下，贾宝玉变成了负心汉，“自过门至今日，方才如鱼得水，恩爱缠绵，所谓二五之精妙合而凝的了”，柳五儿让贾宝玉死了心，成就了贾宝玉和薛宝钗的两年恩爱，且怀了喜胎。至于最后柳五儿吗，大概随便配了个小厮，结束了她出场的使命。

注:我的博文精品已汇集成<附庸风雅乱弹琴>一书,详情请登陆写书网点击热门图书http://www.17xie.com/m/book/bookhome.php?bookid=4b11c6dec4#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