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夫
老 妻孙玉良
“滚！”二杆爹发怒的声音象重重的锤击在二杆娘的心上，三十年的恩爱感情在这一喝之中荡然无存。檩和橼子上掉下细细的飞飞扬扬的末儿，聚而又分分而又聚。二杆对爹的脾气无可奈何，只好任凭爹敲打的锅碗瓢盆狂乱地奏乐，天昏地暗一场舌战过后，二杆娘照例象上次一样哭哭啼啼打个小包，气呼呼回娘家“避风头”去了。
二杆跟爹过，父子俩对着脸“吧搭吧搭”抽闷烟。二杆说：“爹，当初你和俺娘是父母包办的吧？”二杆爹的脸憋成猪肝色，烟雾中到处都是无言的沉默。“父母作主，自由恋爱”，以往的藉口早已成为笑谈。左邻右舍陆陆续续到屋来劝慰，三奶奶说二杆爹和二杆娘是：“鸡猴不到头”，小蛋儿说：“那叫没共同语言”，四姥姥马上反驳，声音提高了八度：“扯淡，有你们这么劝架的吗，过日子哪有马勺不碰锅沿的，没共同语言？俩人说不到一块儿怎么有的二杆？”人们哄堂大笑，在开心的气氛中离去。空气中迷漫着烟的苦辣味，烟圈一环环有如哪吒的“浑天绫”，魔术似的把几天前还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二杆爹套在里边---让他苍老，让他孤独，没了与二杆娘痛快淋漓的争吵，家中显得没了生气。“老伴，老伴，老来有伴，我这是干啥呢？”吵了三十年悟了三天，二杆爹似乎悟出了老伴的意义，发现了老夫老妻之间的“真理”。“二杆”，老头子叫儿子：“赶明儿到你姥姥家叫你娘回来吧，就说这次是你爹错了，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跟她吵架了”，二杆听到这话反倒吃了一惊，俺爹怎么改了脾气了，从前可都是一条道儿走到黑，头撞南墙也不回头的，“唔”，二杆不太相信的“唔”了一声，走了。
二杆爹就坐在大门口的石墩上等，哼哼哈哈跟熟人打着招呼。“还没回来哪？”“没呢，二杆叫去了”，“老夫老妻干啥子吗，两口子还有隔夜的仇？”“是啊，是啊，没啥意思。”二杆爹更焦急地望着东边的大道，盼着老伴提着小包笑盈盈地回来。“这小子跑哪去了”，日头偏西二杆还没回来，二杆爹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不如我自己去了，难不成二杆这小子在她娘面前没烧好香，把爹的话没捎过去？”老头子的担忧忽然象是变成了现实，“她娘真记了我的仇，真不回来了？”二杆爹浑身刮过一阵颤抖，老了十岁似的蹒跚着挪到路口，远远的看到二杆映着晚霞的余辉气急败坏蹬着自行车飞跑了回来。
“你娘呢？”二杆爹的脖子伸长着僵立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娘被乡里‘抓去’办‘学习班’了，说是春花不去做流产就不放人”，春花是二杆的媳妇，怀了二胎躲在娘家，乡里来了几次都被二杆爹敷衍了过去，恰巧二杆娘提着小包气哼哼地回娘家，路上碰到乡包村干部，娘家没回成，直接被“请”到乡里办“学习班”去了。二杆爹暴跳如雷，想象着儿媳妇的肚子里小孙子欢快地跳跃，胆小怕事的老伴萎萎缩缩摊在冰凉的砖地上挨着“大干部”的训斥：“操他娘”，二杆爹左右为难，回身打了二杆一巴掌：“那你还不把你媳妇叫回来，难不成不要你娘了不成？”“唉，我去，我去，让春花躲起来可是你的主意”二杆小声嘟囔着飞也似地跑了．二杆爹气炸了肺，后悔不该跟老伴吵架，更不该放老伴走，否则就是自己被“抓”去也没什么关系，再有两个月小孙子就要出生了．
二杆娘回来时天已经大亮，素来怕事的老太婆果然大病一场，牙关紧咬，水米不进，二杆伺侯媳妇做引产去了，留下二杆爹独自在家忙前忙后，紧着请医抓药，七天后二杆娘才睁开眼喝了一碗汤，问：“春花呢？”二杆爹伏在床头哽咽着说：“做引产去了”，二杆娘“哇”地一声连汤带水喷在老头子身上，跳下炕乱抓乱打，口里哭骂着：“完了，孙子没有了，都怨你这老不死的！”
二杆爹双目圆睁，一把揪住老伴的脖领子，刚刚踏进家门的二杆吓得目瞪口呆。
一场大战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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