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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忧郁的梓树

文/桂桂茶

家乡贵州有许多树，省会贵阳还有“林都”的美誉。确实，春夏之交去贵州，放眼四周，绿色的植被郁郁葱葱，会给你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故乡的树，模样也大多平实质朴，有一种乡野村夫的憨厚。当然，也不尽其然。有一种树，就不想过平静散淡的生活，偏偏要有一些瑰丽的遐想，再弄出一些淡淡的忧郁。

这就是梓树。梓树是一种高大乔木。叶片厚大，夏天是一把巨型大伞。它最特别的地方就是它的花朵与果实。春末夏初，树冠上一串串一丛丛，长出满树淡紫色的小花。因为花色清雅，树干壮硕，叶片肥大富有生机，远远看去既艳丽又健朗，因此，每每总让我想起那些冷艳又奔放的巴厘岛女郎。可是，其实，它们骨子里应是林黛玉式的悲情。你看，只要是一阵风吹过，哪怕是再小的一阵风，它们也会潸然洒下热泪，哀怜繁华如烟，青春易逝。这些浅紫色的“泪花”深深浅浅地铺在地上，有的仍然娇艳，有的却已被踏得残损不堪，更增加一些季节的悲意。而到夏末，树上会结出一些类似面条的果实。在风和日丽的时候，还未有特别，而如果是凄风苦雨，梓树那一条条垂曳又随风摆动的果实，远远看去真像一蓬凌乱的头发，这不正是一个愁肠百结、形容憔悴的怨妇形象吗？

当时，在我就读的中学操场中间就有这样的两株梓树。每到春夏之交，受树的感染，我总是会忍不住染上一些愁绪。其实那时正值花样年华的我会有几多忧愁呢？我想那时也许更多的是一种“为赋新词强作愁”的少女情怀吧。不过，也正因为有这样一种情怀，所以，我得以去除浮躁沉下心来认真读书，让自己浸润在宁静的文字中，没有随波逐流。

我喜欢一个人拿一本书到梓树下随便读上两页，或是安静地走上两圈。也会蹲下来，捡一些还没破损，颜色也还鲜艳的落花仔细端详一番，闻一闻，再夹到书里去。我知道这样的举动在别人看来有些傻气和做作。可那就是真实的我。我以为像我这样迷恋梓树的人一定是绝无仅有的，直到有一天——

那是一个雾蒙蒙的春日早晨，我一个人穿过寂静的操场向校门走去。此时，两株梓树的紫色落花铺了一地，而空中淡淡的雾气朦胧了周围的景物，让人只觉得这就是两个失意的女子。忽然，我发现树下有一个人正蹲着摆弄什么，心中顿生疑窦：咦，难道有人也和我一样有收集落花的癖好？于是，悄悄走过去。随着距树下人越来越近，我渐渐看清她的容貌。而正因为看清楚了她的容貌，所以我却放轻脚步，直至距她不远处停下来。

她是谁？她是一个神秘的女孩，突然空降高三，年龄比我们大几岁，按说这样的年龄应上大学了。不过，她的成绩很好，第一次英语考试成绩就好得让我们大跌眼镜。她的容貌也美丽得让我们所有女孩子难望其项背。她时而活泼，时而忧郁。关于她有种种不好的传闻，好事的人爱打听，可是大多数人都对她敬而远之。此时，她在做什么呢？我低下头一看，原来，她正用落花堆出两个大大的字：后悔。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呼吸一下子凝固了，周围也变得愈加寂静。我的眼睛里悄悄地润上一层热泪。然后，我轻轻地退回来，继续向校门走去，却终于又忍不住停下来，远远地再回头，凝望这凄美的一幕。

那一年，我参加了高考，接着就离开了故乡灰蒙蒙的小镇，像一滴水流进了都市的海洋。十二年过去了，回忆青春往事，不知为什么，这个场景似变成了一株梓树，根深叶茂,一直鲜活地存在我脑海里。关于这个女孩，我心中一直有一些疑问：她后悔什么？而她为什么后来又放弃参加高考了？现在的她在哪？过得怎样？

可是，就像那树下的落花：来无痕，离开时也悄寂无声。关于她最后的去向谁也说不清楚。有一次同学聚会，大家无意中聊到她，一帮人都替她婉惜，尤其是一些男同学，一个个摧心肝的样子：唉，那么聪明美丽的女孩，可惜啊！那时是冬天，这矫情的感叹终被火光，被烟酒，被谈笑，被打闹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