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仙人掌

邻居的电话差点把我吓死。我从手背上拔下针头，忘了自己是个轻微的感冒病人，奋不顾身的登上了开往B城的火车。

在火车上，我给媳妇打了个电话。我告诉她，我要去看老妈，邻居说她每天下午都出去，一出去就半天，我们怀疑她的脑子有了问题，恐怕是她神志不清了。媳妇说你脑袋才有问题，就不兴她老人家出去散散心啊，也许有老头看上她了。我说你别瞎说八道，我不准有老色狼勾引我妈。然后我就拨通了老妈家的电话，通了。我说，老妈，你别出去，我马上就到。电话那头传来老妈哼哼的声音，意思是不让我回家，这更让我心急如焚，恨不得脚底抹油，身生双翅。

两个小时后，我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见到了老妈。

老妈看起来很高兴，从头到脚的打量我，好像多少年没有见到一样。我说老妈，我才走了一个多月；她用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指了一下我，我说你媳妇很好，上班呢；她又掌心朝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我说你孙子可好呢，老惦记着要来看您。老妈脸上绽放了一堆的笑容。我心想，老妈这不好好的吗？我真有病。

午饭后，老妈把我拽进了卧室，指了指床。我说行，我休息一下。您呢？她就指了一下门口。我说您干吗去？老妈摆了摆手，我说好吧，我不问了，您别走远啊！妈点了点头，扶我坐在床上，给我脱了鞋，盖上被子。我鼻子一酸。

门轻轻的响了一下。

我穿好鞋，慢慢蹭到门口听了听，老妈的脚步远了。

我开了门，悄悄跟了出去。

老远看到老妈上了一路公共汽车，我就冲一辆Taxi招了一下手。

老妈下车了，我把二十块钱交到司机手里，也下了车，做贼似的尾随在老妈身后，跟她保持一定的距离。距离产生了美。我脑子里面出现了这样美妙的几幕。

我那患脑血栓十年的老爸，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身边坐着我那只哑不聋的老妈。老妈是在一次意外中不会说话的。

老爸在听电视，因为他眼睛几乎处于失明状态。现在是中央台的《新闻联播》节目；

老爸正在听李世济的《锁麟囊》；

老爸正在听中央五套的体育节目。

旁边的老妈一边抬头瞅一眼电视，一边给老爸剪着指甲，时不时的给老爸擦一下脸，屋里有点热。

不好！

我光顾了在脑子里面回放这美妙的几幕，差点把老妈给跟丢了。

又往前走了不久，拐了两道弯，哦，老妈原来是冲这里来的。我看到了老爸的墓碑。

老爸的墓碑前面，整齐的摆放了两盆仙人掌。这是老爸生前最喜欢的花了。他说仙人掌生命力强，活得长远。

我看到老妈坐在老爸墓碑的旁边，从包里拿出来两瓶矿泉水，分别倒给了两盆仙人掌。她把空瓶子重新放进包里，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一张纸。我远远的望过去，纸上好像有字，还密密麻麻的。哈啊哈……我的老妈哎，您老人家可够浪漫的啊，儿子我可是第一次知道您还给老爸写情书啊！

老妈拿着那张纸，慢慢看了一遍，然后从口袋里面拿出一个打火机。

我大喊了一声，老妈！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

老妈抬头看到是我，愣了一下。

我从老妈手里拿过那张纸，只看了一眼，我的眼泪就“唰”地下来了。我哽咽着说，老妈，我给老爸念一下再烧吧。老妈点点头，笑了。

我蹲下身子，搂住老妈，冲老爸念道：

老头子，今天是X月X号，今天的新闻有：……会议在北京召开……中国女排在X国以3比0战胜了X国，取得冠军……今天戏曲频道是赵葆秀的《打龙袍》………………

我的眼睛模模糊糊，泪水滴到了纸上，滴到了老妈的衣服上。

老妈给我擦了擦眼睛，慈祥的目光看了一眼老爸的墓碑，看了一眼前边的仙人掌，把自来火递给我。

我把这张纸点着，欢快的火苗子映红了老妈可爱的脸庞，映红了那两盆永远的仙人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