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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从她的世界路过

葛闪/文

四川阿坝的一座山下，我们一行人在山脚还未站定，就不禁为眼前的奇山秀水而惊呼起来。在我们身旁不远处的一块水磨石上，一个本来静静坐着的十岁上下的孩子，听到我们的欢呼声，眸子倏然亮了起来，一个鹞子翻身就从石上一跃而下，蹦蹦跳跳地来到了我们面前。

他向我们介绍，说他叫吉布，他可以当我们的导游。怕我们因为他的年龄而怀疑他的资质，还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说山上山下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我们相视笑笑，为这个孩子的可爱而忍俊不禁，也为他的人小鬼大而感到些许惊讶。吉布看我们似乎并不动心，那张枣红色的面孔似乎更加红润，似要溢出血来。或许是因为太过心急的原因，他竟脱口而出：“我做导游是不收钱的，只要你们……”

我们笑了——这世上哪有免费给游客服务的导游！谁也没想到，这个孩子为了挣钱竟然撒出这样一个幼稚的谎言。我暖言拒绝了他，并且委婉批评他这么小不读书，却因为想挣几个钱而放弃了学业。他更急了，连忙摆手否认，说他没有不读书，只是趁着周末休息，来做个兼职的导游而已。说到急处，他的眼泪竟然扑棱棱地落了下来，向我们叙说了他的故事。

吉布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父亲在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一家冶金厂做工人，妈妈在当地的一所学校里干后勤工作。他们的生活虽然谈不上富裕，但日子在平淡中却又不失幸福的一直流淌着。直到2008年5月份的那场地震袭来，吉布的父母在地震中双双殒命，只留下他和奶奶相依为命。吉布说，自从那时候开始，他的天，就塌了。

我们谁都没想到，这个刚才还一脸阳光的孩子，瞬间就变得忧郁悲伤。我们更没想到，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的背后，居然有这么辛酸的故事。

吉布抹了抹眼泪，又使劲挤出了一个笑容，说：“我没有骗你们，我给你们做导游，真的不收钱，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就行。”他转向上山的一条小路，说只要我们不走大道，跟着他走这条小路就行。

尽管我们在心里隐约猜到，这条小路沿途一定有不少购物场所，而他带领我们舍大道而走小路，无非是想带我们走进这些购物场所，拿点回扣罢了。我们虽然心知肚明，但还是因为同情他的遭遇而装作不知晓，任由他带着我们走进了上山的这条崎岖的小路。我们想，就用这种装作不知情的善良，在暗处给予他一点不伤他尊严的帮助吧。

我们在崎岖狭窄的山路上前行着，但令我们每一个人都很意外的是，沿途我们并未看到一个景点和购物场所。这条路，分明就是一道普通的山路而已，连一般的观景路都算不上。我们不禁在心里暗暗奇怪，直到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吉布叫住了我们，让我们在一民房处休息一下。

这是一座带有简单的篱笆院子的民宅，因为在半山腰间，旁边有花有草，倒也清幽无比。我们刚在院子里的青石墩上坐下来，便听到屋里传出苍老的声音：“是吉布吗？是吉布回来了吗？”

吉布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就跑进了屋，缓步从屋内推出了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一脸微笑，慈祥地看着我们。吉布拿上茶水招待我们，也把老太太，也就是他的奶奶介绍给了我们。本来，我们没好意思叨扰的时间太长，稍坐一下就准备起身前行，但吉布却执意要我们再坐一会儿，说他还要把山里采摘的瓜果拿上来给我们品尝。

交谈中我们得知，老太太是吉布在那场地震中唯一幸存的亲人。命虽保住了，但双腿却没了。从此，吉布用自己孱弱的身躯扛下了整个家庭的重担：除了上学，其余的时间吉布要么是在洗衣做饭，要么就是在采摘瓜果去山下出售。而没到周六和周日两天，吉布就免费去山下招揽游客，免费为他们导游。奶奶说，如果没有吉布，她的天，也早就塌了。

我们把吉布用泉水新沏的茶喝完，把他采摘的新鲜瓜果吃完，就在他的带领下继续上山。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吉布把我们带到上山的栈道，告诉我们顺着这条路上去就行，他得回家去照顾奶奶了。我们给他几百元钱，但他却执意不收。起初，以为他是在客套，可直到他涨红了脸才明白他是当真不收我们的钱。

我奇怪，便问他：“你每次给有人免费导游，那你不是白忙活了？还有就是，你给我们做导游，为什么不走景观路，而偏偏挑了一条狭窄偏僻的小路。”

“说不收钱，就不收钱！”吉布摇摇头，小脸仿佛更红了，眸子里氤氲着一汪光影，“我带你们走那条小路，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

“私心？”每个人都愕了一下，整个过程中我们谁都没有发现吉布有什么私念存在。相反，他还白白搭了些瓜果给我们品尝。

吉布突然回过头，看着半山腰的方向，目光尽头，隐约还能看到他家的房子，在一片葱绿中露出的一角。吉布说：“我只是想让你们路过我家，陪奶奶聊聊天。”

原来，地震之后，吉布奶奶的脸上就很少露出笑容了，常觉得这个家太冷寂了！他知道，奶奶一直在追念着以前一家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的热闹。而现在，奶奶的世界里，除了他这个年仅9岁的孙子，其余的都是被失去亲人的孤独和寂寞充溢着。他做义务导游，带领游客走这条山路，也只是想让更多的人能走近奶奶的世界，哪怕是在她面前喝喝茶，吃吃瓜果就行。吉布明白，一群又一群的游客对奶奶虽然是陌生人，但就是这一群群陌生人，却会给奶奶的世界里平添热闹与欢笑。

下山的时候，我们特意绕了一圈，再次经过吉布的家门口，偷偷地在院子里的石墩上放了点钱，然后悄然离开了。我们知道，这条偏僻处的狭窄小路，满载着一路的芬芳，一路的春暖花开！因为，这是一条天使踏过的小路！

《意林少年版》2014年第2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