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墓恩山

       墓恩山是家乡人的神山。

       大年初一回家乡黄坛村探亲，午饭后哥嫂说墓恩山做起了游步道，提议全家去走走。年逾九十的老妈也想去，又担心腿脚不便爬不了山，在边上眼巴巴的干着急。我便自告奋勇驾车陪老妈到山脚走走，大队人马步行沿游步道登山。

       这几年空暇之时，写了无数的游记散文，常想写写家乡小村的变化，许多次起意又放下，纠结中搁笔。也许对家乡太熟悉了，要写的东西很多，又想写得完整，反而不知如何表达为好。

       故乡庆元地处浙西南山区，与闽北的松溪、浦城、政和等地交界。山区山高路远交通不便，植被茂密人口相对稀少，特殊的地理区位和不同的自然风貌，形成了有别于浙江其他地方的独特自然和人文景观，被戏称为“浙江藏区”。在这里，浙南闽北特有的木拱廊桥文化、香菇开史之地和朝廷恩赐种植区域、华东高地百山祖国家公园、旧唐音留存最完整的古语方言、生态环境指数全国排名第一的自然生态区域，这里的乡民早餐吃饭、春节做黄粿、春天煎社粿等等自然和文化景象，可谓独一无二。对外人来说，这便是一片江南秘境，充满了浙南山区独特的神秘感。

       家乡黄坛在庆元众多乡村中极具特色和典型，建村历史久远，文化底蕴丰厚，自古人才辈出，生态环境优美。据《庆元地名志》载，黄坛地处平坦的黄土岗墩，故名。村中，有唐代青瓷窑址，据2014年省文物考古发掘，出土了大量的碗、盘、壶等器物，胎质粗，呈砖灰色。釉色青中带黄，釉面粗糙，系用明火炼制。专家断定黄坛窑烧造时代在唐代中晚期，为龙泉庆元一带著名的青瓷主产区中，已发现的最早一座青瓷窑址。古代制瓷业是资源和人才密集型产业，可见黄坛建村历史久远，唐代已是人口集聚之地。村中清代《季氏宗谱》中也载明：“黄坛古称亭湖，唐代为青瓷产地，一度废圯。元至元年间（1335-1340年），季氏南寿公从龙泉横山迁此后始复兴”。抗战浙江省政府内迁云和期间，浙江大学、浙江女子师范学校等师生曾迁移到村中大宅办学，一批省级政务机关迁居村中办公。那几年，一批批的达官贵人路过黄坛，大后方的黄坛人为抗战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黄坛老村分上下两村，上村地势稍高，为明清时人口增多后建。下村古村落位于溪边湾地，呈葫芦型地势的风水宝地。周边山地稍高阻挡西北风直吹，竹口溪九曲回绕村庄从葫口流出。龙庆古道在下村众多古宅间绕行穿村而过，黄坛是古道上重要的歇息地，古道在村庄前后曾设有良秋铺、枫堂隘、竹口驿站等。

       庆元有多条与外界联系的古道，如龙庆古道、景庆古道、闽庆古道等，但以与京城联系的龙庆古道最为重要，也是自古以来的官道。穿村经过的个把公里两米多宽的古道极为精致、极具特色，有“九曲金街”之美誉。古道从村口进来后，全路段两边用统一大小的鹅卵石堆砌，排列整齐的石籽曲面包裹路面两侧。中间一米多宽的主道用形似金条的小青砖紧密侧砌，不同路段上的青砖排列不一，巧妙组合出许多图案，非常精美。这小青砖很有讲究，要专门定制生产，制砖的泥土选用当地特有的青瓷瓷土，选料、打浆、制坯、烧制工序复杂，烧制后似一块块小香糕，俗称“香糕砖”。香糕砖较普通的砖块细长，颜色黝黑发亮，结构细腻沉实，硬度更高，敲起来声音清脆。香糕砖是五代到宋时重要建筑的典型材料，常用于皇家贵族墓葬和城墙中，由于成本高极少用于修筑路面。据说，目前仅在杭州南宋御街和大济古道有发现，至于黄坛村为何花巨资修建一段精美极致的金街，尚不得而知，有待挖掘背后的故事。九曲金街历经千年，大部分路段依然完好无损，令人叹为观止。

       过黄坛畈新修了水泥机耕路到墓恩山脚，停罢车子，陪同妈妈沿山脚小路慢慢走到墓恩后水库。午后阳光温暖舒适，事隔三十多年重游旧地，妈妈兴致很高，不时指点路边田地和高大的古树，诉说曾经的往事。路上，不时遇到三五成群出来游玩踏青的乡亲，看到妈妈都过来热情拉手打招呼。到得水库，与另道下山的家人汇合，妈妈与家人折返，我便独自一人上山。

       近百亩的城边墓恩山，经历上百年的封育，古木成群，植被茂密，郁郁葱葱，特别壮观。在林中山路小道基础上，新筑了登山游步道，更便于行走。据普查，林中有栲树、米槠、苦槠、枫香、甜槠、南酸枣、松树等古树名木500多株，平均树高20米，平均胸围200厘米，平均树龄200多年，最大树高达42米，最大胸围372厘米。

       游步道随山势而建，曲折蜿蜒而上，直至山顶，不足一公里。整个道似一条苍龙，盘旋在古木林间若隐若现。古木树杆粗壮，虬枝苍劲，树冠巨大，遮天蔽日。林间幽深静谧，呼吸着绝对纯净的空气，聆听大自然的声音，让人心旷神怡，身心舒趟，不由得让我想起许多童年的往事。

       久树成灵，墓恩山已成为黄坛人的神山。在黄坛人眼里，这片凝聚了天地之精华的古树林早已被赋予神秘色彩。童年时我们便知道，墓恩山是封山区，所有人都不能砍柴捡树枝。平时极少有人进山，到墓恩山中去，大多是捡苦槠籽、甜槠籽等果实，或是采摘野生蘑菇等菌类。

       上百年来，历经时代变迁，正是一代又一代黄坛人用生命和诺言守护这一片山地，古树林成了黄坛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最好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