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长满银杏树的街道,在冬天里,银杏树完全落了叶,阳光下来,稀稀疏疏的,没有风的冬日,阳光是煦暖的,不像春天的昏昏欲睡,更不是夏天撕心裂肺的燃烧,那种阳光温暖得如丝绵。
苏酥和向明媚走在银杏树下。
阳光照在苏酥的脸上,苏酥将眼睛眯了起来,看天上的太阳,阳光有些刺眼,很温和的刺痛着她的眼睛。苏酥问向明媚,“你真的是要去首尔?”
“嗯。”向明媚答,她的头发被盘在脑后,露出干净清爽的脖子。苏酥只感觉面前似乎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温柔的向明媚,此刻的向明媚似乎充满了自信,对自己计划详尽,完全是理智的,理性得让人感觉害怕。
“这是我们童年时经常走的街道。”苏酥不经意地说,像是在对自己的说,在回忆。
向明媚站定,靠在一颗银杏树上,阳光一点一点从树丫中落下,她似乎有些不能适应那种光线,用手稍微地挡了一下。“我不喜欢回忆,我应该没有那么美好的事情可以去回忆,我需要的是通过我自己创造一个我自己满意的生活。”向明媚笑着轻轻地说,“有人是含着银汤匙出生,他们不需要去安排自己的未来生活,但我不是,我什么都没有,我需要去计划我的人生。”
“你指的是去韩国?”苏酥不敢相信。
“我指的是一切,我需要自己去打算。”向明媚否定了她,“这一次是朴伯母请我做她的私人护理,在韩国她的腰痛病又犯了,但比以前要好很多,她说是因为在中国有我的缘故,在韩国她却找不到一个那么适合的医生,所以才希望我过去。”
说话的时候,向明媚并没有去看苏酥,只是昂着头,眯着眼,一脸的安静,安静得让苏酥觉得可怕。
难道自己一直没有懂过这个从小在一起的朋友吗?苏酥疑惑了。
“那你决定与胡古月分手吗?”苏酥问。
“是的。”
“你不觉得这样很残忍么?”苏酥有些激动,面对一个如此无动于衷的女人,苏酥不知道该如何去帮助可怜的胡古月。
“我想每个人都需要抉择,我,你还有胡古月都不例外。”她的声音依然冷静。
“你让我觉得可怕。”苏酥的声音有些颤抖。
听了这个话,向明媚突然调整自己的视线,看着苏酥,她冷笑,“你认为可怕,我认为你才是真的可怕,我知道朴灿熙是崔灿的男朋友,这个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而你又做了什么,难道你就不可怕了么,你为了得到这个男人,又在伪装着什么,又是怎样精心策划着你自己的一切,我想这一切你比我更清楚。”
苏酥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没有,”苏酥大声喊了出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你怎么可以把我想像成那样的女人,我从来没有过,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你没有必要和我说这样的话,我不是崔灿,你不需要和我掩饰什么,更不需要和我坦白什么,”向明媚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当初如果不是我技高一筹,我会在胡古月身上打一场胜利之仗吗?我想胡古月早就是你的了吧,现在的朴灿熙我同样不会放手,你明白吗?”向明媚说完不再去看她,转身离开了那条银杏树的林荫道。
身后,阳光将向明媚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一直逶迤到苏酥的身上,在公路上形成和谐的一抹,但苏酥知道这个女孩其实和她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从来也没有是过。

“他真的铁了心的要走么?”胡古月问面前的苏酥。
还是那家咖啡屋里,苏酥显得有些颓废,没精打采,原本她以为自己能从向明媚那里得到更好的答案,但结果却如此让自己沮丧,失望,有那么一刻,她都不敢去面对胡古月那双清澈的眼睛。
如果胡古月知道当初向明媚只是为了胜利而追求他,如同玩一场老鼠戏猫的游戏,这样一个单纯而执着的男孩子。他会怎么面对?他会崩溃吗?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我要去见见她,”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苏酥几乎都不怎么听见。她知道他这样说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也许他只有听到她亲口说给自己听,才能明白,那份从来没有存在过的爱情已经消失了。
“你真的要去见她吗?如果她见了还是那些话,你该怎么办?”她问,一刹那间,她竟有些可怜面前这个孩子。
胡古月喝了口咖啡,淡淡而苦涩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他停了许久,然后才说,“我只想见她,我要听她亲口说出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在做一个梦,只有她亲口说出来,才可以将这个梦打破。”
“有时候有梦比没有梦更好,那样至少可以望梅止渴。”苏酥叹息。
“我怕那是鸩,我不想饮鸩止渴。”他拒绝她的劝慰,那一刻,她看到一个男孩子的坚强。
胡古月找到向明媚的家,是在那天的傍晚。
冬日的夕阳不是金色,而是泛着一种伧惶的惨白,射在斑驳的向家墙壁上,有些让人触目惊心,爬山虎在冬日里早已经死去,留下枯灰的尸体在向家的外墙壁上曲折蜿蜒,一直到房顶。
也许我的爱情也已经死去了,他在那面墙壁前想着,微微有些无奈的叹息。
向明媚似乎一点也不奇怪胡古月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当她见到他的时候,依然是微笑着,那种微笑是极其女人的,让胡古月的内心微微一荡。
“明媚,他是谁?”向父冷冷地问,这个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来过了。
“一个朋友。”向明媚依然保持着那种微笑,领着胡古月,“去我房间吧。”
向明媚的房间有些阴暗,人走了过去,干燥的空气里扬起了一点点的灰尘,百无聊赖地飞扬。
她打开房间的阳台门,那里光线要好很多。光线里的向明媚斜依在栏杆上,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庸懒得像一只波斯猫,并不去看胡古月。
他记得自己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过向明媚。这两个月,向明媚似乎变化太多了,让他不敢相信,都不敢直视她。
“你有话要说,就说吧。”她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让他有些捕捉不定。
胡古月的确有很多话要告诉她,但一时间却什么都说不好,只是站在那里,木木的,像孩提时代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被老师留了下来,委委屈屈的。
“说话啊!”她似乎不愿意因为两个人的沉默而浪费时间。
他记得他们曾经走过的日子,她总是那样甜蜜的依偎在自己身边,而现在却如此厌恶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他为这一点而失望得几乎要掉了眼泪。
“如果你不说,我还有事情,不能陪你这样耗着了。”她冷漠地说。
“我……我求你留下来。”胡古月终于说出话来,声音软软的,很不理直气壮,似乞求,却乞求得让人觉得他已经猜测到不会得到肯定的回答。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倒让向明媚很意外,看了他一眼,随即冷笑了一声,“哧——”声音里有一份嘲讽的味道,也不再去理会站在阳台上的他,自顾自地进了房间收拾起东西来。
“我在电话里说过,我要去韩国,我们要分手,我想我说得已经很清楚了,既然清楚了,我也不想再重复一遍,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我要请你离开了,因为过一会儿我也要出去,我不想耽误时间。”
阳台上,胡古月听到向明媚的声音,像冰一样一点一点敲打他的心。
胡古月走进房间,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我……”他想说话,却让她打断了,向明媚看着他,“好了,不要说了,我不想再重复我的话,你觉得那样有必要吗?胡古月,请你离开,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黑暗中,向明媚的眼光闪烁着,冷冷地看着胡古月。
那一刻,胡古月终于感受到一股深深的凄凉,他冲出了那个小小房间,在向父的眼光下,飞奔着离开了那间让他心寒的房间。
天黑了下来,冬天里的天黑,一下子气温就下来了。胡古月在那条路上奔跑,风从他身边轻飘飘地奔了过去,很冷,他觉得面颊冰得有些疼痛,他感觉到脸上的冰凉,他知道那是刚刚落下的泪。
那天晚上,向明媚回家,在那条窄窄的小道上,一个黑影一把拉住了她。
“是你!”霓虹灯下,向明媚看清楚了是胡古月。胡古月显然喝了酒,在灯光下,面颊绯红,连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
胡古月一把抱住了她,低下头去寻找她的唇。向明媚一惊,大喊,奋力地挣扎,但胡古月却抱得更紧。向明媚挣扎中抽出手来,“啪!”狠狠的一巴掌,使出了她全身的力气,将胡古月打得一个踉跄,不由松开了手臂,向明媚重新获得自由。
向明媚退后几步,“胡古月,难道你认为这样就可以挽回一切吗?我告诉你,我重来就没有爱过你,你懂吗?从来没有爱过,不要再做徒劳无功的事情了,你其实就是一个乖小孩,你还是回苏州吧,回到你父母身边继续做你的乖宝宝。我不会选择你的,你听懂了吗?我不会接受你的,你想得到我,除非杀了我,杀了我,你敢吗?”向明媚因为用力过度,靠在一边的墙壁上大声的喘着粗气。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胡古月扑了过去,紧紧握住她的肩,颤抖着双臂。她听到他的牙齿在打战,他的全身在颤抖。
“杀了我?”她看着他,竟笑了起来,“你敢吗?你来呀!”她在自己的皮包里乱翻,掏出一把水果刀来,“你敢吗?这是刀,你握住它。”她将水果刀塞在胡古月颤抖的手里。
胡古月却松了她,不敢去接她手中的刀,退后几步,他感觉自己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靠在了墙壁上,“求你,求你不要离开我。”他自己从墙壁上滑了下来,泪水滑落,只在那里喃喃地喊。
“没有事情了吗?那我该走了。”她狠狠地说,不再去看他,向家的方向走去。
“明媚!”胡古月在她的身后急切地喊,“请你等一等。”
她站住了,转身看他。
“求你等一下。”胡古月从泪光中看自己心爱的女孩,泪光中,她的身影成了千百个。他叹息,似乎下了一个大决心,站了起来,看着向明媚,“可以再陪我去一次我们初次约会的地方吗?”他的声音恳求着,“我知道你要离开我,那么让我们在初次约会的地方分手好吗?”
她知道他所说的地方就是当年胡古月和苏酥一起参加培训的那幢集训楼,离现在他们所在的这条马路不远。
那时候的向明媚在他的面前,天真而浪漫。他记得,他们在那幢楼的阳台上,借着月光,他说自己要吻她。她害羞地看着他。她的行动告诉他,那是她的初吻,那一夜,她在他的怀里,像一只惊吓过度的小兔。那个吻也是他的第一次,他让她闭上眼睛,她顺从地闭上那双明亮的眼睛,于是,他吻了下去,那是一个初吻,是他的初吻,他猜测应该也是她的,他感觉自己的面颊在发烫,身体也在发烫,烫得几乎要融化去,他就那样紧紧抱着向明媚,希望成为一个整体,永远不要分开。
“去了那里,我们就在那里说分手,好吗?”他的声音哽咽。
“你就不再骚扰我了?”她半信半疑。
天,她竟用了“骚扰”,她竟说自己在骚扰她。他是那样地爱着她,只是她的一句话,希望要四大刺绣,他就连夜为她凑齐,而现在她竟然说自己在骚扰他。
他不由得悲从心来,却只轻轻应了一声。
她见他答应了,也说好,她急切地想把这个句号给划出来,“那我们走吧!”
月光很凉,温柔而凄冷地照着那幢集训楼。
胡古月靠在阳台上,看着站在阴影中的向明媚,淡淡地说“这里是我们曾经约会的地方。”
“现在选择在这里分手很不错。”她毫不犹豫地说。
“如果你真的离开了我,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胡古月站在阳台边,眼泪模糊了月光,揉碎了那轮明月,也揉碎了他的心。
向明媚生怕又会有什么意外,“说好我们这样分手的,你不要再玩什么花样了,我是不会因为这些而回头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胡古月爬上了阳台的护栏,月光下,白皙的面庞凄惨地看着向明媚。
向明媚冷笑,“刚才刀子你不敢用,现在改成跳楼了么?”她睁大眼睛看着月光里的胡古月,眼睛里露着笑,“敢跳么?敢呀!”她一步步走近他,面庞在月光下扭曲得可怕,“如果不敢,我来帮你,好不好?我推你一把你就下去了。”
向明媚站住了,鄙夷地看着他,转身准备离开。
“你会后悔的。”他的声音平静地在她的身后响起。
“砰——”她听到一声闷响,他真的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