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节*
夏天来了,乡村的繁花已经开遍,知了的叫声把这个季节故意拉长。在村口,他们又见面了。
“嗯……那个……我想……嗯……”崔母吞吞吐吐,不敢看朴父。
“有事吗?你就直接讲吧。”朴父走过去握着崔母的手。
“我毕业后有可能要去美国读书,但是……”
“好呀,这是好事,值得庆贺。”还没等崔母的话说话,朴父就抢过了话茬。
“这很好呀。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朴父责怪着崔母。
“那么,这么说来,你是支持我的哟?”崔母竟喜形于色,竟忽视了对方的表情。
“那当然,前途应该比爱情重要,不是吗?”朴父反而安慰着崔母。
“我太感谢你了!”说完,崔母踮起脚尖,在朴父的脸上重重地吻了一下,说完笑着跑远了。朴父望着崔母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随即是一声叹息,这沉重的叹息足可以把夏天的灼热浇熄。
去美国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在村口,朴父和崔母相拥而泣,伤痛的离别把两个年轻人的心拉得更近了。
就在崔母去美国后不久,朴父一家举家搬走了。
在美国一安顿下来后,崔母就立即给朴父写了一封信。崔母每天都在给朴父写信,也每天都在盼着回信,日复一日的等待,一如在待戈多,最终等来的却是虚空。
后来,崔母曾差人去打探过朴父一家人的消息,只听说他们全家去了首尔,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音讯杳无的日子,晃如在隔世。
时间从黑夜与白天的缝隙间悄然流逝,又是春天。在一次与国内同学的通话之中,崔母听说朴父因为患胃癌而已经离世。当崔母听到这个消息后,颤抖的双手竟然连电话都握不住,在一阵撕裂的疼痛中,崔母感觉自己的心仿佛一下子被人给摘走了。窗外是迷离的烟雨,到处都含混着背离的气息。
后来,崔母得了很严重的忧郁症,她需要不停地去看心理医生,她一直依赖心理医生的治疗活下去。在沉静的抑郁中,生者积蓄着对死者的漫长回忆,一点一点地悲伤郁积,犹如大海中浩瀚的沙粒。好几年都是如此,直到回国。
一九九七年夏天,崔母回到了国内,和她一起回来的,有那个韩国籍的心理医生,两岁的崔灿。
回国后,崔母开始着手创办一份跟时尚品牌相关的报纸。她每天都全情投入工作,似乎她的存在就是为了工作。崔灿在崔母遗忘的疼爱中缓慢成长着。
对一个人一生的漫长思念夜以继日,思念连着太阳,也连着月亮,周而复始。
一天,夕阳西沉的时候,崔母漫无目的地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走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行走,可是她只想出来走走。崔母在霓虹闪烁的大街上走着,那个多年来一直不曾忘记的身影如终如一地在她心中闪现。在一面高大的户外广告牌前,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种惊喜从天而降,就在他们即将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口:是他!他惊鄂地抬起头:是她!
“是你!真的是你!”崔母的声音因为太过激动而带着浓重的鼻音,泪水早已滴滴滚落。
“是你?真的是你!”他如梦初醒。
“你还活着?!这么多年,你跑到哪儿去了?你这该死的!”委屈的泪水奔涌而出,她狠命地抽泣着,重重地捶着他的胸口,完全不顾来来往往驻足的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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