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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2-24七版-1杂谈 |
马尔代夫风情
刘一斌
刘一斌,1965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同年调外交部工作。先后在亚洲司、台湾事务办公室任副处长、处长、参赞,曾在驻斯里兰卡、马来西亚、美国休斯敦、安提瓜和巴布达、乌干达等使馆、领馆任二秘、副总领事、参赞、临时代办等职。1999年9月退休。现任外交部群众组织《外交笔会》秘书长。
1983年2月,我国政府决定正式申请加入亚洲开发银行。受外交部指示,我国驻斯里兰卡大使馆指派我从科伦坡专赴马尔代夫“游说”,争取支持。“军令如山”,事不迟疑,我立即偕夫人动身。我夫人是主管马尔代夫事务的官员。这次执行任务使我们领略了马尔代夫的多彩风情。
马累掠影
飞机腾空而起,掠过浮云,直插印度洋上空,朝西南方向呼啸而行。放眼舷窗外,上是蔚蓝的天空,下是碧绿的海水,飞机似乎失去了原有的厚重,像一只轻盈的银燕,自由翱翔在晶莹的宝蓝色寰宇间。我正心旷神怡,贪婪地欣赏着这神奇美景,洋面有一片宛如散落的翡翠映入眼帘。随着距离的拉近,“翡翠”愈显清晰,原来是一片岛礁,大小形状不等,距离疏密不一,分散在方圆数百里的海域内。据我的知识所及,这片岛礁共有19组环礁、1200个珊瑚岛,有人居住者202个。细看岛礁,各个被一圈翠绿带环绕,边沿雪白,上面覆盖着郁郁葱葱的热带树木。这就是有着“印度洋上的翡翠”美称的马尔代夫。百闻不如一见。此时亲临其境,确感名不虚传,口中不禁连连称美。飞机徐徐降落在胡尔胡勒岛,着陆后在跑道上急速滑行,机头几乎探入大海了,才停止滑动。我心里在紧张之余,不得不佩服驾驶员技术的高超。
走下舷梯,一位满脸稚气的青年人迎上前来握手,说:“欢迎你,刘先生。我是外交部礼宾司的纳伊姆,是专程来接你们的。”这个性格爽朗的小伙子,开口就使我们一见如故。我们登上快艇,直奔马累。途中纳伊姆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我国面积有298平方公里,盛产鱼类、香蕉、椰子等,旅游岛52个。”话说的颇专业,脸上不时泛出自豪的神情。我正专注地听着,船已到岸,码头上有辆轿车在等候。车行一箭之遥,已到宾馆。这段路本可步行,乘车纯属礼遇。据介绍,这所宾馆是外交部专门接待外国高官的,是马累的“钓鱼台”,平时闲置,此次特为我们开放。我环顾四周,这是一所独门独户的小院,主体建筑是栋四室二厅的大房子,内有简单家具,人造革铺地。纳伊姆见我环视,误以为我挑剔,便告诉我,此处虽不起眼儿,曾住过一些大人物,接着列述了一长串名字,个个显赫,其中还有黄华副总理兼外长。放下行李,我便和纳伊姆商谈日程,他大包大揽地说,一切由他安排。
作者和夫人在马尔代夫外交部的“兰天宾馆”外留影
宾馆虽小,服务周全。全馆上下十多人,都在为我夫妇忙,不时地问有何需要。更令人称奇的是,厨师竟擅长中餐,知我是山东人后,顿顿给我烙大饼。晚上,我们约宾馆人员到客厅来,拿出我们随身带来的小吃招待他们。他们开始很拘谨,当领略到我们的随和与友好后,个个像孩童一样活跃起来。她们说,中国妇女地位高,能当外交官,他们国家的妇女,只要7个美元的拉菲亚(马币)便可被遗弃。接着,她们和我照相,集体照完分别照,我简直成了活道具。热闹之际,纳伊姆带着外交部次官的秘书进来,告诉我所有日程均已排定,次日上午8点半会见外交部次官。马外交部长由总统兼任,次官仅次于部长,同其会谈,正如我愿。为了友好,也为答谢,我倾其所有招待二人。他们高兴地逗趣:“今晚本应是欢迎宴会,结果是答谢宴会。”闲谈中,知道他们高中毕业、工作不久,已官至二秘,不胜感慨。当时我已工作18年才熬个二秘,尚称快的。
第二天上午,我西服革履,如约来到外交部,见会谈桌上工整地插着两国的国旗,甚觉对方的重视。但次官因有要务,数次通报“马上到”,就是“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正在我夫人失去耐心、不停嘟哝时,次官匆匆而入,满口抱歉地和我们握手。我直奔主题,开宗明义地表明来意,不料,次官的手机响声大作,次官讲起马尔代夫族的迪维希语。我木然地等着,刚要续谈,手机又响。次官说:“对不起,总统有事找我。请等我回来再谈。”匆忙离去,不再见影。我内心生急:对方尚未表态,更无承诺,如何回去复命?时至中午滴水未进,早已口干舌燥,见已下班,人去楼空,无人来理,再等无益,便回宾馆。下午不办公,会谈只好作罢。
街头即景
闲暇无事,游览市容。马累市是一个独立的岛,位于马尔代夫群岛中部,面积1.77平方公里,人口不足6万,堪称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四周海港码头多处,对外交通方便。市内街道清洁,绿树葱郁,翠草如茵,白色沙路,履之如毯。我们沿街“闲庭信步”,两边店铺比比皆是,店面不大,商品尚全,几乎都是“舶来品”,其中不乏中国货。我饶有兴趣地问店主,中国货从何而来,被告知从新加坡转口。当时我国外贸由国家垄断,小宗贸易一律不做,对马尔代夫直接出口只好放弃。
作者在马尔代夫首都马累的苏丹公园留影
据说市内有几处历史、宗教遗迹,我们便慕名寻访。来到苏丹公园,花草鲜艳美丽,香气袭人,树冠茂密婆娑,遮荫避日。园内整洁有序,足见管理者的匠心。不远处有座建筑,大门虽不壮观,岗哨极具威严。见我们走来,哨兵昂首挺胸,满脸庄重,极力显示出“威慑力”。经问方知这是总统府。我们问可否准允拍照,哨兵和蔼地表示可以。我的夫人便一本正经地与哨兵并排而立照相留念。接着造访国家博物馆,受到主人的热情接待。馆长介绍的细致入微,几乎通过馆藏实物把马尔代夫的历史讲了一遍。宗教是一种文化现象,随着人类的足迹而传播。清真寺不可不看。我看时间适宜,便去了最大的清真寺——大星期五清真寺。这里的伊斯兰教徒一日祈祷五次,此时正值祈祷时,许多人络绎不绝地到来,洗漱过后,鱼贯入厅,席地跪坐,静候阿訇诵读古兰经。厅内安静,氛围神圣,信徒神情庄严,充满虔诚,使人如入神灵圣境。走出寺院,几个小贩一拥而上兜售物品。见我夫人把玩着项链爱不释手,更极力推销,但当时身上只有公款,我机械地不肯挪用,终未买成。
逛完全市,天色尚早。我突发奇想,偕夫人来一次环岛游。马尔代夫地势低平,平均海拔1.2米,海边水陆没有悬差,珊瑚沙平整暄软,行走起来惬意。沙滩上各式各样的贝壳,颜色鲜亮,形状别致,心中不由得赞叹大自然的神奇工力,造化出如此精美的艺术品。海水近处翠绿、远处湛蓝,水面游艇如织。一些勇敢的滑水冲浪者如游龙戏水,时而挺立浪顶,时而卧入浪底,动作惊险壮美。当巨浪迎面扑来,他们一跃冲去,立即蹿至十几米高,然后被卷入浪下,潜进深深的水中,久久才在远处冒出。观者无不为之叫绝,赞叹他们是玩惊涛骇浪于股掌之中的弄潮儿。这些人不仅是挑战大海,而是在挑战人类的水性和体能极限。
绕岛一圈,一个小时。此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我身有倦意,返回宾馆。饭后打开电视,一位阿訇正在用迪维希语诵经,虽表情呆板,但声音激扬高昂,有时不乏悠扬,颇像中国古时的文人骚客吟诵诗歌,还不时地把左手兜在耳后。我一直在“洋鬼子看戏”,过了良久,播放新闻,播音员一开口又使我大失所望,还是不懂。电视新闻竟无新闻画面,只有播音员在“照本宣科”。突然,似乎听到我们的名字,不禁为之一振,等到英语重播时才听清,是我们到访的消息。报道不无渲染地说,中国政府派高级代表团访马,团长刘一斌,团员王玉敏,同外交部次官进行了友好并富有成果的会谈,内中详细报道了我们的日程安排,特别提到中国将向马尔代夫提供援助。我听后哑然失笑,“代表团”之说自然不符,“高级”二字更与我当时的职衔无缘,所谓援助也只不过是内定我国体委拟赠送马两台乒乓球案子,实乃区区小数。
作者在马尔代夫总统府前留影
旅游岛一瞥
早晨起来,万物清新。按日程应是拜会贸工部和看望我国的专家组,但我更关心的是同外交部次官尚未结束的会谈。我们打电话询问何时继续,次官爽快地回答不必再谈,昨天他见总统时已报告了会谈的问题,加尧姆总统明确表示支持中国加入亚行的立场和处理台湾问题的原则。我兴奋地表示感谢总统和马政府。此时一身轻松,立即前往贸工部,就两国的贸易合作同有关官员初步交换了意见。随后由国家贸易组织官员沙勒赫陪同,前往土鲁斯笃岛视察我国援建的发电站,看望电力专家组。
沙勒赫得知我初次来访,便让汽艇折向了一个旅游岛。船驰骋10多海里,来到“角的岛”。此岛南北走向,地处马累环礁东沿,是开发较早的旅游点。上岛一看,甚觉清新自然。沙勒赫建议我们赤脚而行,果然舒服自在,如做足底按摩。岛的东侧,浪花飞溅,涛声如雷。西侧恬适幽静,沙滩上散放着躺椅、阳伞,游泳、玩球、看书,游客们在尽量淘汰着现代生活快节奏所带来的疲惫。
沙勒赫见我们看得兴致勃勃,便找来岛上管理员解说。据介绍,这个岛旅游设施较全,发电机、海水淡化和污水处理系统等均具备。马政府的法律规定,严禁随意弃置垃圾、废物和污水,每周有垃圾船将污物运往专门置放垃圾的岛,保证旅游环境清洁宜人。马尔代夫人的环保意识很强,视环境为“饭碗”,自觉遵守规章,保持家园整洁美好。我们到游客住处参观,多为蒙古包式的草棚,里面陈设简单,一宿约50美元。岛上没有居民,管理人员下班后都回居住岛。原来马政府把旅游岛和居民岛“分而治之”。我同几位游客聊天,知其大都来自美、英、欧、日等发达国家,来此是为回归自然,感受自然,缓解压力。我为之兴叹:“这里真是人间世外桃源!”一位英国姑娘告诉我们,她被炒了鱿鱼,得了2000英镑的补偿,使她有钱到这美丽的国家游玩,她丈夫却无此幸运。她还说,结婚5年不要孩子,就是为的首先享受生活。东西方观念的差异竟如此之大。
汽艇又在海上飞奔起来,在从一个岛边擦过时,有许多人挥手顿足地朝我们呼喊。我原以为在为我们欢呼,一问才知是囚犯呼救。马尔代夫实行伊斯兰教古法,对各种犯罪严厉制裁。嫌犯一旦被首都的高等法院或各岛的地方法院判刑,即放逐该岛,直到刑满。岛上无看守监管,囚徒们每见有船来,便狂呼乱叫,乞求解救。此岛原本无人无名,后以“监狱岛”蜚声全国。
土鲁斯笃岛见闻
临近土鲁斯笃岛,远远的就看到有3个中国人在挥手。船刚靠码头,他们便跑上来边握手边扶我们上岸。专家组长王帮馨亲切地拉着我的手一直走到驻地。这个组来自云南,是根据1981年两国签订的经济技术合作协定,前来修建我国无偿援助的发电站。这个电站建成后,将是马尔代夫最大的。
专家组在此生活得非常艰苦。他们烧海参和清炖鱼给我们吃。海参和鱼都是他们自己新从海里捕捞的,可谓新鲜至极,但实难下咽,因缺基本作料。他们说,从国内带来4瓶酒,入境时被海关作为禁品查扣,请我出面向马方交涉取出,用作调料。我毫不犹豫地应允。
专家组的困难不只限于吃,闭塞是最难耐的。岛上居民只懂土语,无法同其交流,彼此相见微笑点头,遇事只好“演哑剧”。数月收不到家信和报纸,每次收到如获至宝。他们唯一的消息来源是个小收音机,翻译每天把英语新闻说给大家听,同外界的唯一联系是偶尔从首都来的人,此外一切同世界隔绝。他们闲得无聊,想帮老乡干活,但无活可干,于是潜心背字典,技术人员背英语字典,翻译背技术字典。他们把这戏称为“封闭式的通才教育”。
得知他们的情况,夫人有些动容,我内心也涌起了感动。我们的援外人员为了完成国家赋予的任务,正在经受着艰苦的磨练。当时我有千言万语,但只说出来一句:“你们辛苦了。谢谢你们!”但专家组的同志仍显得情绪饱满,说:“我们比鲁滨逊好多了,组织还派人来看望。”说得大家都笑了。
夕阳西下,我不忍心扔下专家组的同志,故临时决定将他们带回首都住几天,让其暂时换换环境,休整身心。他们高兴异常,小伙子拍手雀跃。快艇风驰电掣,人们有说有笑。艇激起的浪花瓢泼般扑在大家身上,浇不灭众人欢快的情绪。
第二天上午为酒交涉,颇费周折。下午,倦意袭来,我靠在沙发上休息,专家组的同志要用刚提出的酒为我做鱼吃,我谢绝。我建议:“秀色可餐,我们‘偕侣同游’去观海,饱餐大自然的美景秀色。”大家一致赞同。晚霞高挂,海面泛银,天海一体,蔚为壮观。近处归帆云集,欢声笑语,远处椰树高耸,情歌悠扬。置身这神界仙境,诱人陶醉。暮色渐浓,游兴未减,大家依依不舍地分手。晚上,我们约宾馆人员来客厅话别,赠送些小纪念品。他们知我要走,脸上流露惜别之情,有个妇女还对我夫人噙着泪珠。世界各族差异很大,重情是共同特性。我夫人也动情的表示,愿有幸北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