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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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6厂打靶 |
分类: 朝花夕拾 |
1983年7月16日,我从临沂师专毕业,跟吴晓玲、杨振金、刘维勋、江秀田、陈继明等几位同学一起,到位于沂源土门的军工企业山东第一机械修配厂报到。九月初开学后,我们都在厂子弟学校任教。
军工企业,实行军事化管理,每天,听着嘹亮的军号声作息。
1985年(也可能是1986年,记不确切了)春季的一天上午,从部队转业的王成书记,召集学校里包括我在内的十几个青年教师,告诉大家:我们抽时间进行步枪瞄准训练;训练结束之后,要进行实弹射击——打靶。
大家一听到这消息,一个个喜出望外,摩拳擦掌!
我小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崇高的理想——我的这个理想,也是那个年代小男孩儿们普遍的理想:长大了,穿上黄军装,背上钢枪——当解放军叔叔!
我上小学时一年的冬天,解放军拉练路过俺东鲍庄:一个个解放军战士,背着钢枪,排着长长的整齐的队列,从庄西头的路上走来!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高兴得又崩又跳,跟在队伍旁边,一个个羡慕的火辣辣的眼神,望着解放军叔叔和他们背着的钢枪!部队在庄里停下来,先是有哨兵去了南山、北山、东山、西山的山头放哨,然后,部队做午饭,吃午饭——有的炊事班借用住户的锅灶做饭;更多的是在庄里的麦场上架锅做饭。
俺家里,就去了几个解放军叔叔,借用了家里的锅灶做饭。可惜当时我没在家——那天的早饭后一直到午饭后部队开拔,我和几个小伙伴一起,一直在我们第六生产队的麦场上看解放军叔叔,看解放军叔叔们的黄军装,看解放军叔叔们的笑脸,看解放军叔叔们架在麦场上的的钢枪,看那个最爱笑的解放军叔叔,背着带着天线的报话机,手里拿着报话筒,在说着我们半懂不懂的话——看得听得入了迷,连晌午饭都没舍得回家吃!
又一年冬季的一天,听说解放军叔叔拉练经过俺庄,我和小伙伴们都早早地跑到路边翘望。刘芳新大舅家的刘全四哥,和他的几个伙伴儿一起,一直跑到庄东头的东岭顶上,去迎接解放军拉练的队伍!刘全四哥对一位扛着子弹箱的解放军叔叔说:“解放军叔叔!我替你扛着吧?”....
我第一次摸到并端起钢枪,是上五年级时候的事了。
那时候,毛主席号召“全民皆兵”。庄里成立了以刘吉增二哥为连长的“民兵连”,农闲的时候,进行“军事训练”。那年冬天的晚饭后,在东台旁边第七生产队的麦场上,庄里的民兵们排成队列,从部队复员了的乔万祥二哥,一招一式地教刺杀动作。
那时候,民兵连里共有几支步枪,我就不清楚了。只记得有一年春季的一天晚上,大哥背着一只步枪,笑眯眯地回家来了——民兵们轮流“持枪”,一人一天。
看到大哥背着枪回来,我高兴地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哥一手握着步枪的背带,小心地从肩上卸下(没有子弹的)步枪来,我紧忙伸出双手,颤抖着接过了那沉甸甸的散发着枪油香的步枪....
当年,我从大哥手里接过那支没装子弹步枪,我连枪栓都拉不开,只能是反复地端详。如今,要持枪瞄准了;如今,要实弹打靶了——怎能不叫人欢喜异常?
那一天早饭后,王书记集合起上午或者头两节没课的青年教师,排着整齐的队列,出了学校大门,来到学校东面的河滩上,分组进行步枪瞄准训练。
当时,王书记从厂“武装部”领了几支枪——领了几支我们厂生产的“56—1式”半自动步枪,我们十几个教师分成了几个组,年代久远,记不确切了。记得清清楚楚的是,分组训练的时候,轮到我瞄准了,我赶紧按照王书记的指令卧倒,伸长胳膊,右手在前,左手在后,紧紧地握住支在石头上的“56—1式”半自动步枪,将肩膀抵住了枪托,右脸贴近枪身,努力抑制呼吸和心跳,眯起一左眼,用右眼——“缺口——准星——靶心”三点一线瞄准。瞄啊!瞄啊!一直瞄到眼皮乱跳、眼睛要流泪!
当我们开始瞄准的时候,王书记蹲下身来,仔细地讲解、示范瞄准要领、动作,并一个个地纠正我们不规范地动作....
当瞄准瞄的时间久了,蹲在一旁的同事等得实在不耐烦了,就一把将那正在瞄准的拽起来:“行啦行啦!一别装模做样啦!一边儿呆着去!”被拽者嘿嘿一乐,起身,在一旁蹲下“观战”。
教小学数学的徐文圣老师,风趣幽默。当轮到他了,他一边卧倒,一边喊:“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提高警惕!保卫祖国!要准备打仗!’”大家听了,都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瞄着瞄着,徐老师忽然又高声、急促地喊道:“延安!延安!我是八五幺!我是八五幺!延安!延安!王成呼叫!王成呼叫!”
如今六十岁以上的朋友们,对这段话都耳熟能详——这是战斗故事片《英雄儿女》中志愿军战士王成的紧急呼叫!王成冒了枪林弹雨去支援*号阵地。等到了阵地上,身负重伤的报务员老李,刚刚把报话筒艰难地递到王成手里,就牺牲了!王成强忍悲痛,面对着汹涌而上的美国鬼子,身背报话机,一手扔着手榴弹,一手握着报话筒,紧急呼叫炮火支援!
当年,县电影队下公社一个庄一个庄地放这部电影,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一个庄一个庄地跑了去看——看了至少七、八遍。电影里面的故事情节、人物对话,我们早已熟记于心!每当看到王成一个人在阵地上东奔西跑奋勇杀敌,我们一个个都替他捏着一把汗;当看到英雄王成手持冒着烟的爆破筒奋勇一跃时,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一个一个眼泪夺眶而出!
在河滩的训练场上,忽然又听到了这段话,我不禁浑身一震!王书记和其他老师一起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徐文圣老师。
徐文圣老师这才从激烈的战斗情节中“醒悟”过来,脸突然红了,急急忙忙地对着王书记解释道:“王书记!我不是叫你!”
大家一愣,继而呵呵大笑,王书记也和大家一起乐了!同事们纷纷对徐文圣老师笑道:“你当这是朝鲜战场呢?”“你成英雄啦?”
说笑几句之后,大家安静下来,继续练习瞄准....
今天,我已记不清楚练习了多少次,也记不清楚练习了多长时间了。只记得几周之后的一天(星期六?)的上午,王书记提了一个军用挎包,几位老师分别扛了红旗,背了步枪、扛了靶子——我和孙宝璋、徐文圣、杨振金、刘维勋、江秀田、陈继明、卞文君、冯宪龙、苏培孔、李汉友、范开文、于复龙、赵建孟等老师,排着整齐的队列走出校门,登上了池埠村南山的山坡。
在山坡上一块儿比较平整的“山逛子”地里,先把鲜红的红旗插在地头,山风吹过,红旗猎猎;再按照适当的距离,整理出了两个射击位置,在距离射击位置数百米外的山坡上,竖立起了两面靶子。
我们把“56—1式”半自动步枪放在“射击台”上,王书记从挎包里取出子弹,拉开枪栓,亲自把子弹压进枪膛,再推上枪栓;急促的哨声响起,红旗挥动,对面的“报靶员”隐蔽;王书记点名,大家逐个、逐次地来到射击位置。然后,卧倒,持枪,瞄准,射击。一时间,清脆的枪声接连响起,这枪声,震荡在耳畔,回响在山谷里;这枪声,惊起了一群群飞鸟,在山间飞翔....
终于听到王书记喊我的名字了!我努力抑制着砰砰的心跳,快步跑到射击位置前,卧倒,持枪,瞄准,心里默念“缺口——准星——靶心!三点一线!”深吸一口气,憋住呼吸,左手食指轻轻扣动扳机,扣动扳机....
射击完毕后,起身,立正站在射击位置边。长长的哨声响起,红旗挥动,“警戒”解除,报靶员从“隐蔽部”跑出来,跑到靶前,仔细地观察“弹着点”,然后,用又高又长的声音报出环数!
环数高者兴高采烈,王书记露出赞许的眼神,同事们投来羡慕的目光;环数低着,在大家的嬉笑声中,自己摸摸后脑勺,嘿嘿一乐。
这次打靶,我的“战绩”是:九发子弹,八十三环。
打靶结束,扛了靶子,背起步枪,扛着红旗,在欢声笑语中,大家意犹未尽地往山坡下走。
徐文圣老师忽然大声地唱道:
“日落西山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营归,
把营归。”
同事们听了,精神为之一振,不约而同地展开青春的歌喉,加入了嘹亮、整齐的大合唱:
“胸前的红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mi sao la mi sao,
la sao mi dao ruai,
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歌声飞到北京去,
毛主席听了心欢喜。
夸咱们歌儿唱的好,
夸咱们枪法数第一。
mi sao la mi sao,
la sao mi dao ruai,
夸咱们枪法数第一,
一二三四!”
雄壮的歌声,久久地在山谷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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