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平散文：书写草原 舒解心结                                

                  赵宪臣

      艾平的散文可称为是“草原女儿”或说是“自然女儿”的写作，这样称呼的充分理由来源于她散文中浓郁的草原气息，以及与自然的密切关联。作为内蒙古作家，艾平散文的地域色彩分外耀眼，就是定义为“充满蒙古味的散文”也是完全符合。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为她的写作提供了充足的养分，走进草原深处见证草原的辽远，走进蒙古包记录牧民的音容及内心所想，是艾平写作散文显见的姿态和做法。读她的那些以人物为主的草原散文，就如同走进草原与牧民面对面，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洞悉了他们内心隐秘。

    艾平散文中民族特性的蒙古味十足，常常会让阅读者在阅读中当了一回蒙古人，她的散文大多情况下关注的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年牧民，出现在她笔下的额吉、玛拉沁、额布格等，在蒙语的称呼上就有显见的民族感。但这样的称呼属蒙古族作家书写民族题材作品所常用，并不是说有了蒙语称呼就有了散文的蒙古味，艾平的散文更多的蒙古味在人与事的书写中，她的散文《锯羊角的额吉》《玛拉沁的儿马子》《额布格的秋天》分别从不同角度再现了当今老一代牧民的生活状态，在情景描写中融入对草原不舍的情感。在心态的展示方面，更是深入了老一代牧民的内心，把他们对草原的眷恋、依恋进行了充分的书写。草原牧民的动作行为方式常常成为她散文关注点，像日常生活中的锯羊角、牧马、骑马等，都在她的作品里有逼真呈现。她的散文做到了细节真切、旁逸斜出，从中能明显看出作家对草原物事的观察之细，对草原生活的洞悉，对蒙古牧民的熟知，她散文中的草原气息，不是一点点弥散，往往是通篇的文字都在尽力释放。这种建立在对蒙古人生活熟知基点上的写作，写出了草原的草色青青，写出了人物的鲜活丰满，处处充溢着蒙古人生活的特有味道。读这样的散文与聆听流传民间的蒙古长调有着同样感受，宛转抑扬中现出了草原的天高地阔。

    艾平的散文是有魂的写作，她的魂就是要在作品里尽情释放舒解自己难以释怀的心结，这种心结就是对草原的守护，她笔下的人物大多属于草原的守护者，《锯羊角的额吉》中的额吉，《玛拉沁的儿马子》中的玛拉沁，《额布格的秋天》中的额布格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草原。从他们自身来说，守护草原就是守护家园，就是对赖以生存的大自然投桃报李，这些老一代的守护者即使有条件离开草原也决不离开，即使被儿女们接到城里也仍要回来。额吉的五个子女都有好的前程，都离开了生养他们的草原，过上了现代化生活，他们有心接额吉和阿爸放弃放牧的生活，离开大草原却没能如愿，就是因为额吉有着朴素的认知：“羊怎么办，草场怎么办？”这样的认知不高深，却是牧民守护草原的动力源泉，他们的心是与草原连在一起的，实在是难以割舍。真的让他们离开了草原，他们就会没着没落，就会怅然若失，这在额布格的身上表现的最为明显。这个从历史中走来的老人，一旦离开了草原就没有了活力，而一旦听说要回到草原就立马来了精神，仿佛重获了新生。对草原的守护不仅有老一代的牧民，还有那些吃惯了青草的马，《玛拉沁的儿马子》中的儿马子就是这样的一匹马，在这篇散文中马与人有着同样的心思，面对草原的衰败，马与人都在焦躁中煎熬，直至儿马子在抗争中被卡车撕裂倒下。这是一篇悲情散文，悲情对象虽然聚焦在了儿马子身上，但所悲之事却是人类对自然的掠夺。

    艾平的这些守护者散文是转型时代里没有跟着转型的人心态和行为摹写，这些老一代牧民以朴素的本能意识到了草原衰败的不能容忍，所以他们才尽心竭力地坚持和守护。作家艾平同样以自己的敏锐意识到了老一代牧民身上这一特质，所以笔触所及就把她的这种发现做了精心叙写。蒙古人历来被称为“马背上的民族”，这样的民族与草原心魂相系，失去了草原他们的灵魂就失去了安放之地，尽管走出草原意味着生活的安逸，他们也拒绝享受。这不是守旧意识的浓厚，也不是观念的顽固，而是老一代蒙古牧民骨子里对草原的依赖。从天地人的视角出发去认识这种依赖，会发现人类对草原的破坏性索取，正在损毁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终将结出恶果，由此更进一步彰显了老一代蒙古牧民守护草原的必要。

     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艾平并没有止步在仅关注草原，她还关注那些与生态有关的人与事，在《俄罗斯来的丹顶鹤》《游猎之地的你》两篇散文中，丹顶鹤、山林都被艾平纳入了视野。她以纪实手法写了救助从俄罗斯飞来的丹顶鹤全过程，在中俄对待生态做法的对比中谈生态，郑重提出：“动物保护和环境保护是一致的，人类不能随意占据动物的领地，应该懂得退却。”她对游猎民族鄂温克女猎手，微信称为猎人妈妈的鄂温克女人进行追记，再现了一个小村庄的变迁，落脚点却仍在大自然层面忧虑深思。这两篇散文显示出了作家在散文写作上的枝叶纷呈，写事则灵活多变，写人则个性鲜明。《俄罗斯来的丹顶鹤》一文与当下倡导的非虚构写作非常契合，把柴河的地理印迹做了明晰呈现，作家的讲述不动声色，内里却心潮翻涌。艾平围绕着人与自然展开的这些散文，是一个“草原女儿”的责任担当，她的这种写作面向不仅是个人心结的释放，也是为生态被损毁的遭遇代言，作家的善意提醒将有助于推动生态系统的进一步向好和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