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精华释读 民,神之主也
(2018-03-09 21:5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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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传》精华释读
民,神之主也
“民,神之主也。”这是宋国司马子鱼的话,我们在思考其中的原委过程中,有必要说说春秋宋国尤其是当时的国君宋襄公其人。
宋国始祖是微子启,殷帝乙之庶子,帝纣之兄。殷纣王时,微子启因直言进谏惹怒帝纣,后惧纣王迫害出逃,到周武王伐纣时“微子乃持其祭器造於军门,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於是武王乃释微子,复其位如故。”武王平定殷商建国初期,殷商一族依旧有很大的势力,所以周武王封纣子武庚治殷,武王死后,武庚在管蔡的怂恿下起兵叛周,淮夷徐戎之殷族闻风而起,一时星火燎原,周公三年扑灭叛乱,武庚一族自此而绝。然而殷商六百年根基,其族自然不可能完全灭绝,于是周公封带路党微子启于宋地,都商丘(今河南商丘县),使奉殷祭祀,借以统治殷遗民,所以在整个周代,宋始终以宾国自居,不臣属于周,而宋国爵位尊崇,位列诸侯之首。宋国地不过三百里,皆平原,是中原交通中枢,这成全了宋人殷族天性,开辟河流,舟车发达,商业繁华,“商贾”由此而来。然而整个宋国,无险可守,面对强敌入侵,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宋人只能不断修筑都城,砌高城墙,后宋迁都睢阳,物产富饶,四面环水,宋人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物资集中于城内龟守,由此可想见当年周公对商殷遗民的安置多么高瞻远瞩,宋要依凭天险光复旧物断不可能了!
然而到了宋襄公时,形势似乎朝着有利于宋国的振兴转机,或者说上天给了宋襄公于诸侯中脱颖而出的契机——彼时周王室庸懦暗弱,秦晋饥荒连连,两国因争夺粮食打得不可开交,无暇他顾。齐国后桓公时代内忧重重,诸公子争斗升级。郑、卫、鲁皆为小国寡民,一时成不了气候。唯有宋襄公,既有相对强势之国力,辅业之贤臣,复有安定中原,南抗荆楚之志,更有让贤之仁义名声(宋桓公时襄公曾举荐自己庶兄子鱼为君,子鱼不受,退而相国),襄公为前朝王室遗贵,封爵之尊居诸侯之首,且仗义平定齐乱,这时的宋襄公可以说借助征东夷、伐曹国后的势头俨然如日中天!
历史是为成功人士或者说按照胜利者的意志书写的,宋襄公也不例外,他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好名声比如曾经励精图治礼贤辞让,尊崇礼法振兴文化;但是他也同样饱受诟病,其明显的是人格的表里背离,迂腐守旧不知变通,刚愎自用不听谏言,这导致身死为天下笑的可悲下场。《左传》从不同的侧面叙述了宋襄公的多面人格,我们很多书籍讲得已经很深很透,似乎没有什么再好赘述的了。但是,我认为如果我们不是拘于定式,而是作多方位思考,我们发现《左传》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让我们更多的思辨儒家的教义如何在现实生活中常常掣肘。我们看宋襄公其人,居然想出要用被俘的鄫国君主来祭祀,这显然是滑天下之大稽的想法,以僖公二十二年所述宋楚泓水之战宋襄公的表现看,这么一位心慈面善不肯杀渡水中敌人不肯攻击队列不整的楚师甚至连老年敌人也要高抬贵手网开一面,你想想看他能用人祭祀这等事,人格背离是多么不可思议!
当然,我们不清楚《左传》是有意为之还是故弄玄虚的渲染,宋襄公反正已经成为历史的笑柄!但是,我们必须要问,儒家一贯倡导的教义还有用吗?我们看宋襄公准备围攻曹国的时候,他的辅弼大臣庶兄司马子鱼可是这样劝谏的哦—— “文王闻崇德乱而伐之,军三旬而不降,退修教而复伐之,因垒而降。《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今君德无乃犹有所阙,而以伐人,若之何?盍姑内省德乎?无阙而后动。”如果依照这样的逻辑,延后到宋楚泓水之战的战场上,我觉得宋襄公无疑是用事实表明他要以德取胜——但是他却一败涂地并因此丧命,可叹的是他至死不渝的笃定——“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馀,不鼓不成列。”我们该怎样判定宋襄公何去何从又何是何非呢!
关于司马子鱼,我们也可以简单交代几句:本文“民,神之主也。”确出自这位智慧能臣之口,他也是华夏民本思想的先驱之一,但是它远远不是今日所谓的民本。尽管如此,当各诸侯国皆为皇权你死我活的厮杀之时,特别是同时期的齐国内乱以及晋国争斗,相比之下在宋国却意想不到的刮来一股清新温馨和谐的礼让之风,这在漫长的中国历史上也是不多见的。宋襄公是宋桓公的次子,为宋桓公的正室宋桓夫人(卫昭伯和宣姜之女)所生,他的庶兄目夷(司马子鱼)之母乃地位一般的妾侍,父亲宋桓公病重,按照嫡长子继承制,嫡子应是继位之人,可是襄公在父亲面前恳求,要把太子之位让贤于庶兄目夷:“目夷年龄比我大,而且忠义仁孝,请立目夷为国君吧。”于是,宋桓公把襄公的想法告诉目夷,目夷不肯接受太子之位:“能够把国家让给我,这不是最大的仁吗?我再仁,也赶不上弟弟啊!况且废嫡立庶,也不合制度啊”,于是为了躲避弟弟的让贤,目夷逃到了卫国;这样宋襄公继位,庶兄目夷被封为相,主管军政大权,辅佐襄公处理朝政;当然后来的叙述皆证明这种礼让未必由衷——从一系列关于司马子鱼对宋襄公的劝谏结果看,襄公是根本没有把这位昔日崇敬有加的哥哥放在眼里的!
我们读读《左传•僖公十九年》的相关文字(后附白话):
夏,宋公使邾文公用鄫子于次睢之社,欲以属东夷。司马子鱼曰:“古者六畜不相为用,小事不用大牲,而况敢用人乎?祭祀以为人也。民,神之主也。用人,其谁飨之?齐桓公存三亡国以属诸侯,义士犹曰薄德。今一会而虐二国之君,又用诸淫昏之鬼,将以求霸,不亦难乎?得死为幸!”
宋人围曹,讨不服也。子鱼言于宋公曰:“文王闻崇德乱而伐之,军三旬而不降,退修教而复伐之,因垒而降。《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今君德无乃犹有所阙,而以伐人,若之何?盍姑内省德乎?无阙而后动。”
【夏季,宋襄公让邾文公杀死鄫子来祭祀次睢的土地神,想因此使东夷来降附。司马子鱼说:“古时候六种畜牲不能相互用来祭祀,小的祭祀不杀大牲口,何况敢于用人作牺牲呢?祭祀是为了人。百姓,是神的主人。杀人祭祀,有什么神来享用?齐桓公恢复了三个被灭亡的国家以使诸侯归附,义士还说他薄德,现在一次会盟而侵害两个国家的国君,又用来祭祀邪恶昏乱的鬼神,要拿这个来求取霸业,不也是很难吗?得以善终就算幸运了。”
宋军包围曹国,为了讨伐曹国的不肯顺服。子鱼对宋公说:“文王听到崇国德行昏乱而去攻打,打了三十天,崇国不投降。退兵回国,修明教化,再去攻打,文王就驻扎在过去所筑的营垒里,崇国就投降了。《诗》说:‘在嫡妻面前作出示范,由此而作为兄弟们的表率,以此来治理一家一国。’现在君王的德行恐怕还有所欠缺,而以此攻打曹国,能把它怎么办?何不姑且退回去自己检查一下德行,等到没有欠缺了再采取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