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2）、天籁之音

  正在度日如年之际，竟在学校的保管室里找到了一架火红的手风琴，这琴还是文革前教育工会发到学校的。我在大学文娱宣传队里拉过手风琴，真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手风琴在我的怀里欢快地唱了起来。不久，我就将学校的文娱宣传队组建起来，主力是区干部和城镇下乡居民的子女，如区长的孩子外静内秀的司文兰、乖巧大方的司华；全家从宜昌市下放到榛子区的活泼女孩李兵；湖南妹子田湘鄂；广襄妹子杨小平；从县城下乡的辣妹子费祥莲，饶楚苹、饶楚芳；传统文化之乡榛子岭的丁礼兵、丁礼娥、毛光英、吴新春、吴鸣凤等学生们的悟性很不错，我根据他们的特点编歌舞和小品，经过几次演出，深得当地人民欢迎。

  榛子区的榛子岭（地名）是原来的政治文化中心，有一条小街，比区政府所在地人气旺一些。县城下乡到榛子岭的知青大多数曾经是兴山一中的文艺宣传队员，她们排练的节目在县城的会演中属于上乘，有一个《红太阳照亮养鸡场》的节目非常精彩。榛子岭小学还有一个能歌善舞的武汉知青教师彭汉苹，她带领的榛子岭小学文艺宣传队也很不错，这些宣传队为当地的文艺繁荣起了很大的作用。

  大概在1973年底（或1974年初），我们意外地与一个大明星邂逅。有一次，榛子公社请我们去会演。演出前，我正在公社会议室给学生配乐，从门外进来几个讲武汉口音的陌生人。经公社领导介绍，知道来人是湖北省歌舞剧团的编导和演员。使我们惊喜的是，其中唯一的一位女士就是歌剧《洪湖赤卫队》里主角韩英的扮演者王玉珍。

  看到王玉珍，大家的第一要求就是请她唱歌。同行的一位编导说，她最近受了些风寒，嗓子不好，不能唱歌。谈话之间，门外临时会场上已经人声鼎沸。原来，“韩英”到来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四邻八乡，乡亲们打着火把，从四面八方赶来，人们都用激动的声音呼唤着“韩英”唱歌。公社领导怕人们都涌到屋里不安全，马上跑到由两个拖拉机车厢组成的戏台上宣布演出开始。

王玉珍见盛情难却，就唱了两首歌，一首是电影《地道战》里的插曲《太阳出来照四方》，另一首是《安源的山来安源的水》，唱罢便下台回到休息室。但是，外面的群众仍然一声高过一声地要求王玉珍唱歌。王玉珍只好拿出一张歌单来请我给她伴奏。这是一首歌唱山区面貌变化的歌曲，具有浓烈的山乡味。歌单只有一张，我不熟习曲调，给名演员伴奏，怕影响效果，就一再推辞，她不由分说，挽着我的手就把我拉到了台上。台上既无乐谱架也无麦克风，她就用右手拿着歌单，替我当乐谱架。奏完过门，王玉珍的歌声便从台上飞向深邃的夜空，流向寂静的旷野。歌声时而激越，时而婉转，群山屏住了呼吸，星星睁大了眼睛。一曲终了，直到群山的回音消失，观众才回过神来热烈鼓掌，纷纷要求再唱一曲，很多人嚷着要听“洪湖水、浪打浪”。王玉珍一遍又一遍的向观众谢幕，其难言之隐，我们这些在“文革”中冲刷过的人心里明白，一是歌剧《洪湖赤卫队》尚未彻底平反，二是王玉珍本人也在“文革”中也受到过冲击（直到1977年，王玉珍才在北京的一个舞台上重唱“洪湖水、浪打浪”）。

眼看着下不了台，一个歌喉在兴山县数一数二的下乡女知青郭红上台独唱，才算解了围。郭红正值碧玉年华，仪态端庄，歌声流畅，音质甜美。可是，在没有扩音器的室外，这个女知青的歌声就像被夜空吞食了一半，传到远处，已相当微弱，她自己也唱得很吃力。我们这才真正地体会到歌唱家的功力非同一般。要是郭红经过专业训练，很可能会成为有成就的歌唱家（郭红曾被省文艺院团挑中，因为家庭政治背景的牵连，未被录取）。当观众再来欢迎王玉珍唱歌时，他们已经走了。我们三个宣传队便按顺序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