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记。殷本纪第三》
殷本纪包含了我所理解的摇滚元素:重金属、节奏、自我表达。
说重金属,因为象一则檄文,波澜壮阔,刀光剑影,充溢战斗的气息,在不长的篇幅内铺陈了两场决定殷商命运的大战:成汤伐契立国、武王伐纣灭国,金戈铁马,跌宕起伏,即使在殷商朝的存续和发展期,也满是动荡不安:放太甲于桐宫、殷都五迁无定处、武乙暴毙、商纣暴戾恣睢,间着祥桑共生,飞雉登鼎等异象,几度兴衰,未得稍息,着实让人始终捏着一把汗。
在这些战争中,“替天行道”、“君子受命于天”对敌我双方发挥了重要作用,“天命”的影子在数千年的历代斗争中都清晰可见。作为起义一方,藉此强调行为的正义性和必要性,得以师出有名,如夏桀虐政淫荒,汤兴师伐桀:“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夏多罪,天命殛之……尔尚及予一人致天之罚”;纣荒淫无度,武王东征兆头不利,曰“尔未知天命,乃复归”。反观在朝一方,又藉此强调了自身存在的合法性和合理性,如祖伊奔告纣曰:“今我民罔不欲丧,曰:天曷不降威,大命胡不至?今王其奈何?”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我生而为王,不就是受命于天的么?
说节奏,因为虚实相映,详略有当,可谓“极视听之娱”,是音乐,也是画卷,宛如一条蜿蜒崎岖的长河,既有急流险滩的激越,又有平湖秋月的静美,而事实上,殷道的兴衰也颇类黄河的W形状,太史公仅抓住相当于河道拐点的几个典型人物,浓墨重彩,其他则一笔带过。中流砥柱是汤王兴师、太戊中兴、盘庚迁殷、武丁得说和武王伐纣,多为中兴之主,缓冲是太甲悔过,武乙暴毙。在这一条殷王朝兴亡更替历经三十一王的宏伟长河上,就写了这么几个关键性的故事,却完全无损于历史的真实,而衬托、反衬、伏笔等手法的运用,更使得人物立体饱满,个性鲜明,栩栩如生。如对成汤的刻画,既正面突出其个人魅力,如出师宣誓、班师后以令诸侯等,都非常铿锵有力,义正辞言,烘托出一个有勇有谋、敢作敢为的热血男儿,不知迎合了多少患“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普罗大众,顺理成章地带出“吾甚武,号曰武王”,同时通过穿插汤征葛伯,“人视水见形,视民知治不”、“言能听,道乃进,君国子民为善者皆在王宫”;伊尹干汤,“汤举任以国政”、“去汤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成汤祝网,“汤德至矣,及禽兽”等几个细节,反衬出汤的德高望众,万民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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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自我表达,因为寄寓了作史者内心明显的爱憎情绪。自开篇以来,太史公以饱含深情的笔调描绘了他心中所仰慕的圣贤君子和君臣之道,或叙事,或评论,或夹述夹议,然此篇则纯用事例罗列的方式,直述了纣的种种罪无可赦。仅“好酒淫乐”一节,便以近两百字详述,继之以重刑辟、杀辅臣、用侫臣、囚西伯、废商容、拒谏祖伊、剖比干,残害贤良,等等,一桩桩,一件件,全以细节道出,拒谏饰非、酒池肉林等耳熟能详的成语,亦皆出于此。有道是,一篇好的文章,是仅通过叙事,来体现作者的价值评判,并让读者形成自己的立场和结论,而太史公细致入微的叙事,不仅在于还原历史的本色,塑造出一个千古暴君的形象,更让人窥探出他心中所掩饰住的痛惜和嫌憎,直至“纣走入、登鹿台,衣其宝玉衣,赴火而死,周武王遂斩纣头,悬之白旗”,已矣哉,惨烈若此,掩卷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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