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风物涟漪 |
正在消失的农具
白云
农村许多劳动工具,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了。这些农具,使用起来是那么的顺手,仿佛我们的手脚、眼睛、耳朵。它们从生活中消失了,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些造型各异的器械,还有许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感,以及时间与空间所赋予的记忆。
记忆中,农村家家户户都有一座用来分离谷壳与米的谷砻,它大多时间被闲置在仓库或杂物间的角落里。需要舂米时,谷砻才派上用场。农家主妇担来晒干、扇净了的稻谷,一畚斗一畚斗地倒到砻盘上,像推磨一般地转动砻盘,然后再把谷壳与糙米全数担到流水哗哗、水车吱哑、舂声噼卟的舂米坊去慢慢地舂捣。
谷砻,分上下两层,与石磨十分相象,但它是用黄土打制的,上下两个磨盘包裹一重密密的竹篾。上层,是一个直径约四十公分、高约三四十公分的圆柱体土盘,中部凹陷,边上有一个漏孔,谷子就是通过这个漏孔落入砻盘中的,另一边与漏孔相对的是一个“耳把”,取一根“7”型木棍作转动轴(我们乡下,叫它砻担,担钩约50公分长,担臂约2米长,担头上配一截长30公分的横把。为省力,也有用绳索将砻担悬吊起来的,砻担的高度可以随使用者的高度放长或缩短绳索的长度,砻担把手的高度一般以使用者的肘部位置为宜。),以此逆时针推动谷砻的上土盘砻谷。下层,是一个安坐在直径约一米木盆中央的圆柱体土盘,直径、高度与上土盘基本相同。木盆,用以承接土盘砻出来的糙米和谷壳,还设制了一个两个巴掌宽的出口,通过这个出口把砻好的糙米和谷壳扫入下面的箩筐中。
石磨太沉,只能用以磨粉、磨浆,而土砻相对轻些,不致于把谷子碾磨成米粉、糠末。土砻,是专门为砻谷(去谷壳)发明的。虽说谷砻是土作的,但相当结实、耐用,一座谷砻往少里说用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土作的农具,怎么能那么耐用呢?我问过母亲,母亲总是望着我家左侧一堵断墙说,你问问它吧。墙,就是墙,老摆出一幅与世无争的样子,我绕着它端详过几百回,只见一些不知名的藤条在它的身上年复一年地绿了黄、黄了绿。
推土砻,比推石磨轻松有趣,两脚一前一后站稳了,两手握住“7”型砻担的把手,身子一前一后地推拉砻担,土砻便嗡嗡嗡地唱起歌谣来。如果是一个人砻谷,土砻转上十圈八圈即可停下来添加一畚斗的谷子再接着砻;如果有个伴儿,那就有意思多了,你可以连续不停顿地砻,让伙伴伺机往砻肚子里添加谷子。这时两个人得把好节奏,心有灵犀方能不出现岔子,否则不是谷子洒了,畚斗打了砻担,便是砻担碰了畚斗。
我家曾经也有一座这样的谷砻,砻起谷子来嗡嗡作响,很好听的。七八岁开始,我经常帮助母亲砻谷,弟弟妹妹觉得好玩,也经常跑来闹着要砻一砻。每当此时,母亲总是虎着脸,以耽误工夫为借口赶他们出去外边玩。
如今,碾米有了机器,百八十斤的谷子几分钟便成了白花花的米、细细的糠,而且一分为二,方便,省工又省力。谷砻,这种会唱歌的农具,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消失了,但它留给我记忆却是磨灭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