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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春波:放牛的傻子

(2011-05-17 13:43:33)
标签:

杂谈

文化

分类: 话说“菠菜”

放牛的傻子

 

文/郭春波

 

郭春波:放牛的傻子

 

他们说,你是一个只会放牛的傻子。你的牛儿很多,牛儿的故事很多,你却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

祖父说,你的豆子很多,可没一个中用的陶罐,没一堵结实的篱笆墙,所以,你的豆子没地方放,你的豆苗不能爬藤开花,更结不出肚大腰圆的豆子。

就像我爹,并不是一个出色的木匠。他摸摸胡茬,歪着脑壳,想象着做一个美丽的书架,摆我的小人书。可几个明媚的春日过去,摆在窗台上,正像母亲奚落他的那样,“却是一个蹩脚的架子”。我能理解我爹的苦衷。

就像这些故事,我总写写停停,冷不丁就没了写下去的勇气。我爹却很坚定的语气,娃,你要大胆写,别人不爱看,爹爱看。弟来信说,傍晚,爹下田回来,蹴在灶台前,添柴禾烧饭,借着火光读你的小说。还用木炭圈圈点点,指出哪个词用得特别地道。写小说给我爹看,能有什么比这事更暖和的么?我爹特别能理解我的苦衷,就像当年我特别能理解他的苦衷一样。

进城读书前的许多日子,我唯一的伙伴只有一头头牛儿。一大片一大片的山林,只是我和我的牛儿的。他们不说话,却懂我的心。我爱着我的牛儿,就像此刻,我爱着我的香烟。如一阵寒夜里的微风,在这个莫大的城市,办公室、宿舍、洗手间、小酒馆、工作装、没一寸是你的。就像一朵深秋的蒲公英,柔软轻微随风飘荡。

寂静的深夜,喜欢一个人悄悄地顺着一条小巷,蹑手蹑脚走下去。这时的城市,仿佛回到我的山林,没有喧嚣,没有西装领带,没有伪装的微笑。点点昏黄的路灯柔和地打量你,就像我的牛儿,鼻息湿软,眼神温和,吐出长长的舌头,舔舐我疲倦的额头。这时刻,嚓地一声,轻轻划燃一颗火柴,点起我揉皱的烟卷,淡淡的烟圈,仿佛漂浮山谷的晨雾。

仿佛看见瓦楞上祖母燃起的炊烟。哞哞的牛叫。祖母用她温软的大手抚摸我山林里刮破的伤痕,娃儿,疼不?我勇敢地摇头,说,坡上的哪颗杏子熟透了,林间的哪只鸟窝孵出几只鹅黄的小雏……从口袋掏红脸的杏儿,黑皮的山梨,亮晶晶的酸枣,给祖母吃。她蠕着掉光的牙床,眼睛酸得迷成一条线。

从黑釉的大水缸,盛出一瓢山泉,倒进搪瓷的脸盆,我捧起水,它哗啦啦唱着清脆的歌谣,抚我脸颊。哈,多少的酸痛劳累,多少的灼热苦闷,顺着山梁下来的夜风,飘飘摇摇飞到林间枝头。牛铃铃鸟长一声短一声,水灵灵地唱,夜来了。偎在祖母身旁,听她讲村里的旧事。墙上的煤油灯,散出一屋子暖黄的光。

我是一个胆怯的人,站在苍茫动荡的海边,走在人潮滚滚的都市,看着那些或冷或热或黑或白的脸庞,我往往会退缩。来一片山林吧,给我藏身。骑一头牛儿吧,天真地坐在牛背上,任山风吹拂,大声地吼我的花儿。在这个世上,只有牛儿是我的,只有那一片山林是我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我只一个山林里来,会放牛的孩子。却要我穿起西装,扎起领带,扮作一个大人,捏起高脚杯,装出很深沉的模样,用高深莫测的浅笑或低头不语的姿态揣摩别人的用心。我感觉仿佛给牛儿套上枷锁,扬起皮鞭,架上千斤的大车,令他千里驰骋。聪明的人啊,那是牲畜的使命,绝不是牛儿的天性。

我不知道那些眼神浑浊、皱纹深深的金丝眼镜们,你们的心底有没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山林,有没有一群属于自己的牛儿?

怕了,躲进我阴暗的房间,在这个城市某个潮湿不见阳光的角落,关灯,拉下窗帘,放起祖母唱过的歌谣,放起祖父拉过的马头琴,唱起我爹教我的花儿。

稿纸是我的山林,文字是我的牛儿,捏起笔,仿佛扬起我的柳梢,山风轻柔,野花妖娆,百鸟儿轻轻唱。仿佛我爹,挥起锄头,在他的黄土地上,辛勤播种。仿佛我爹,操起枣木刨子,坐在宽板凳一头,刨出雪白的木花。哦,还有我的烟卷,一点红红的火,热热地暖我手指,一圈圈乳白的烟圈,萦绕眼前。这时的我,才是真实的我。是山林里,骑在牛背上的我。

放牛的人,有的青砖小楼、衣食华美,有的辗转倒手,做起了牙黄。只有我,一个放牛的傻子,骑着牛儿,游荡山林。不图华服,不图美食,不图头顶的毡帽。只是牵了牛儿,只是穿行在青青的林间。

每想及此,就仿佛看见我的祖父。站在高高的山巅,拄一根树枝,昂首眺望他的村子,他的田园,他的山林。他是一个农夫,他却是他的国王。有那么一刻,我也是我的国王。因为心底有这一片山里,有这一群牛儿。

大学毕业前的那个秋天,我说,做自己的国王吧。南方海边的一座小城,趴在书桌前,写下这些故事的第一行字。走出校园的第一个冬天,一个人,住在城东的一间青石小屋,墙外有寺庙,夜夜钟鼓诵佛,日日有黑狗撩起腿,在我的木门前撒尿。日日到天亮,读书,写小说。第一次买回一包蓝天白云的烟卷。案头贴的是卖烟老头送的几页水墨果蔬。

当初,我说,写这些故事,给辛苦陪我多年的女朋友。后来,我说,写这些故事,给我未出世的孩子。再后来,我说,写这个故事,给我周岁的孩子。现在,我的孩子两周岁了,故事却只写到半路。

我的女儿属牛。还在娘肚里时,一家三口睡在北归的夜车上,列车长长地嘶鸣,哞。月色透过车窗,车厢祥和安宁,仿佛春天的山林。我说,孩子就叫哞哞吧。妻子苦笑,走来走去,还是没能走出你那群牛。

这个春天,郭哞哞两岁了,在南方海边的小城,抱着电话喊,爸爸回来,买菜!我的牛儿啊,在这个山高水深的城市森林,存活下来,是何等的艰辛。爸爸回来,拿什么给你买菜呢?

郭哞哞两岁了。我的童年仿佛还是昨天的梦,她的童年已经悄然启程。有时候真不敢想,昨天不还在林子里吹口哨,采野果,放牛儿嘛,怎一转身,那个放牛的成了我女儿。那么,蹴在灶台前,添柴烧饭,借着火光读书的父亲,花发枯颜,褶皱深深的父亲,明天是不是就换成了我?

一行大雁飞走了,天空留下淡蓝的翅痕。炽烈的盛夏过去了,留下几朵惨白的落英。我碧绿的青春溜走了,可留下些什么,给我的牛儿,给我的山林?

 

【2011-3-30 上海·愚犊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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