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住在清明节的父母

我又来看你们了，我爸我妈

三年前，你们相继从人间搬了家

住进了清明节，住进了这个

由风俗和缅怀建构的居所

我宁愿相信这里也是养老的地方

而不是公墓；我希望这春天的大院

所有的花都是鲜花；所有的话

都是家常的话、带着体温的话

我爸我妈，你们还是老样子——

微笑着看我，妈妈会偶尔嗔怪我

爸爸却永远同意我说的一切

偶尔的补充，总是让我回味无穷

我爸我妈，我熟悉今天的情形

就像熟悉春节、端午和中秋一样

围坐，这是我们家最日常的一幅画

三年来，我不觉得骨肉有过分离

不觉得永诀，只是暗责自己

作为男人，为什么时常放任泪花

如果我不能镇住内心的潮汐

就是辜负爸妈对我最后的牵挂

我爸，你撒手前对我说：我不怕

我只是舍不得你们！我听得见

骨头般断裂的声音由远而近

我无法阻止你这支老根重归泥土

我妈，你最后留给我的是气息

母亲的最后一口气，在儿子怀里

就是一朵菩提花；我妈，我保证

要将那微弱，活成清白正派的年华

我爸我妈，从那个苦夏到悲秋

我相继送你们出城，来到这高地

我知道，这江淮之间的丘陵上

从此就多了一个我们的老家——

有爸妈住的地方才是真正的老家

这高地陆续长出许多姓名的墓碑

这意味着人世间的来来往往

正在进行；有人在发声有人已喑哑

四季的风里，一坡野花开着谢着

它一边抚慰伤心，一边启示活法

三年来，我左手牵挂着海外的娇儿

右臂紧搂着思念的鲜花，那些花瓣

就是我时常捎来的、你们想听的

新鲜的和好听的消息：你们的孙子

他一刻也没停下小马驹的步伐

我烧过去的书，爸读给妈听了吗

我搬的新家，门牌号叫做二月二

我爸我妈，春天的大院一派清明

今天，不许有雨纷纷、不许有风飒飒

陪你们晒太阳，说点咱自己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