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女                                       

坊间流传，服装店里有香艳，但是要到晚间才营业。

陈生总是在晚间路过那里，当然知道香艳的味道，但是陈生也还是没有进去，只是路过而已，工友们说起服装店里的轶事来，陈生也只是跟着笑和起哄，却也没有参加他们的集体活动。

“听说最近服装店里有新服务”，

“淫舞助兴，火热啊，那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哈哈，这个你就不懂了，不要钱的。”

“是吗，可惜这个月已经去过了。”

“下次。”

“下次。”

陈生有个老婆在早年就走了，只剩下一个女儿也读完中学，出来打工就没回过家，开始还有电话，可近两年连电话也没了，只是偶尔听老乡说起，在这座城市看见过。抱着对女儿的希望，他也来到这里在工地上砌砖，总觉得能再见到女儿，算算女儿也二十了，也应该找人家嫁了，那样自己也算尽到了父亲的责任。一直以来陈生没有光顾过服装店，其实也只是觉得自己已经亏欠女儿很多了，如果自己进去，仿佛就是对女儿的一种伤害，于是他总是路过而已。

当陈生听工友们说起这些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好玩，与自己也无甚关系。这天晚上的月亮很亮，照得那服装店门口的路灯都昏暗起来，陈生像往常一样经过。

“大哥，进来坐坐吧”，比往常少了几多的妩媚，陈生瞄了一眼，也不敢正看，生怕自己被吸过去了。那女的也没有那般粉脂气，冰冰的，眼睛也不眨，看得陈生只发麻。

“不了“，这话恐怕只有陈生自己听得见。

“就坐坐”，这次女人的口气仿佛是不容置否的，陈生也不敢看了，抬起头往前走，但是却没想到，那女的已经站在她面前了，一双眼睛再次直勾勾的盯着他。那一刻，他脸都红了。

“那就算了吧，就这一次，反正今天也发了工资”，陈生这样安慰自己。

女人见他停了下来，就在前面走进了那扇矮门，什么话也不说，掀着粉红色的门帘等他，陈生只是低着头从她手下穿过，里面倒没有其他人，灯和电视都亮着，好像其他人都去忙去了，桌上的烟头还刚刚熄灭。

也不知什么时候女人已经拉起他的手臂，朝楼上的房间走去，灯光一直粉红着，女人的头发也乏着红光，还记得女儿以前也染过红发，却被陈生硬是拿剪刀给剪了，现在终于感觉自己是那么的不通情理，可是自己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来到房间，女人示意他等等，陈生做到软塌塌的床上，看着黑得发亮的床单，又开始觉得恶心了，还是走吧，起身想跟女人一起出去算了，可是女人已经将门拉了过去，钩着门的尽然只是粉红色的指甲，那指甲往后弹了弹，再次示意他在那边等等，于是陈生又做到床沿边上了。

半盏茶的功夫，陈生就把房子琢磨了个遍，总觉得是自己家里的某个房间，破旧的书桌，白色热水瓶，盖子已经只剩软木了。还有那面镜子，这应该是很久以前的镜框了，洋铁皮的包边，中间的一条缝是用黑胶带在背面粘合的。那镜子那么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

正当陈生对着镜子发呆时，镜子里忽然有个人影出现了，那只是一袭女人美丽的背，没有任何修饰，连最薄得纱野没有蒙，就那样从脖根到腰间都在镜子里，却不知道何时坐到那里的，仿佛一直就在里面，等着人来观赏，爱抚，亲吻一般。陈生自从老婆走了以后就很少见到女人的身体了，即使在镜子里，也还是让他顷刻间头脑一片空白，根本不会去想女人怎么进来，什么时候脱掉衣服的。

当他转过身时，却更加让他无法承受，仿佛整个天下都在耍他，而他只不过是全天下所有人的玩物。因为他看到了他女儿的脸，还有身体。刹那间，他白了多少头发，只是他自己看不见，颓然低下自己的头，永远都不想抬起，也抬不起。他知道这是没有脸见任何人的，更何况是自己的女儿。他宁愿自己是死了，或者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他女儿，然而他不知道说什么，要如何离开，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样。想问一句，这些年你还好吗，可是又怎么开口呢？时间过的并不快，过了几秒，漫长的几秒，才只听见女儿幽幽怨怨的说道：“带我回家。”

陈生终于想到了，这个人确实他女儿，那么他就应该带她回家，是的他必须带她回家。当他抬起头来，拿被子盖在女儿身上时，却什么也看不到了，也不见了女儿，那被子只是软绵绵的坠了下去，没有半点声响，陈生来不及诧异和喊自己的女儿，又传来一声，“带我回家”，只是这次好像在门外。

陈生一跃而起，跑出门去，却又什么也没有，然道一切都是错觉。喊了几声也没有反应，也不敢喊得大声，陈生有些胆怯，又觉得即使是错觉，那也是上天在警告他，所以他飞快的下了楼去，一步也没有停留就回到了宿舍。

工友们多已睡了，陈生躺在床上，眼前一幕幕闪现自己女儿的脸，以及那些熟悉又无法记起的映像，这分明不是巧合，而这一切又与自己的女儿有着莫大的关联，无论如何他必须要记起。那些属于曾经的模糊，此刻要清晰起来，关于女儿的一切。女儿离开家时，拿那样恨恨的眼神盯着他，直到互相看不见，而今晚那女人不置可否的眼神不也是恨恨的，只是多了些辛酸吗？还有那粉红的指甲，不就是女儿手上的颜色吗？还有那镜子，本来是她妈妈留下的，只是自己一男人多年不用，破了也不知道，女儿央求他带点胶带回来才粘好的。只是被女儿带走以后，自己也不记得了，所以今天见了也只是觉得熟悉。他再也无法入睡，那分明就是自己的女儿，无论如何他要带她回家，还有很多很多，已经来不及去一一确认了。

他再次来到了服装店门口，却发现这里已经不是他回来时的样子了，已经被警察封锁，并且警笛也在轰鸣，他好像听不见看不见一样，跑到了红线里面，他此刻只是希望见到自己的女儿，并且带她回家，即使警察今晚要带走她，那也无妨，他会等她，因为那是她的女儿，他要帮她改正，再也不会责怪她，要帮她找个好人家。

今晚的月亮本来很亮，可是此刻已经暗下来了，刺眼的警灯别得那么狰狞。陈生也管不了那么多，站在警灯交叉的最中央，静静的等候，可是并没有衣冠不整的男女从里面压出来，陈生问旁边看热闹的人，“是扫黄吗？”，

“不是，是命案。”

“不可能啊，刚刚还。。。”

“是啊，就是刚刚，女孩真可怜啊，死了还是裸着的。”

“听说是个外来妹，离家几年了，姓陈是吧？”

“警察还在调查现场呢！”

“不过他们也是过过场，他们一向看不起这营生的”

“尸体就是用被子一裹，还露着大腿就给抬走了，真可怜。”

陈生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煎熬，他像牛一样冲进了服装店，直奔那间房子，一切都还是那样破旧的书桌，白色开水瓶碎片在地上，星星点点的月光照在上面，又反射到墙上，如同影子一般，可那影子又是谁的呢？镜子只剩下半边，虽然如此，但是那是最熟悉不过的了，那就是女儿的镜子，那里面的女儿却不见了，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警察在晃动，女儿的脸在晃动。。。。。。

陈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带到警察局的，等他醒来，已经有一包东西摆在她面前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陈生颤颤的带着东西，径直到汽车站坐了回老家的长途车，就像一个很老很老的老人一般，再履行自己最后的诺言，那就是带女儿回家，一刻也不能等。

回到家里，陈生打开那包东西，除了女儿的骨灰，还有一叠钱和一本发黄的日记本，那是女儿读书时给她买的奖品。也许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因为一切都像真实的幻觉，荒唐的真实。

翻开日记，第一页自己写的鼓励的话已经被涂黑，只是最下面有女儿认真的字迹

“淫女不淫，淫女姓陈，我只是选择了最后的选择。”

。。。。。。

“开始我以为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了，我已经别无选择了，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只有再我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才真是别无选择了。我怎么能这么肮脏，我已经不是我父亲的女儿了，我要忘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想再侮辱任何我的亲人。”

。。。。。。

“当我遇见我的老师的时候，就知道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爸爸，我只能告诉你，你真不幸，有我这样的女儿，但是你又很幸运，因为我再也不会回家。”

。。。。。。

“需要原谅吗？如果需要原谅，那我又需要谁的原谅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痛快的是你们，而肮脏的是我？为什么你们可以那么坦荡，而我却在乞求原谅？

。。。。。。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告诉你，爸爸我宁愿你带我回家从头来过，我宁愿忍受你暴躁的脾气，但我知道至少你是真的爱我的。”

。。。。。。

“写些什么呢？写得越多，我剩下的日记就越少了，我只是想写完这本日记，然后不告诉任何人的消失。”

。。。。。。

“也许某一天，我会回到我的家乡，那里有我的父亲。”

。。。。。。

“日记要完了，我的梦就要实现了。我会消失，也会回到我的家乡的。”

。。。。。。

“我盼望着回家，虽然两年了，但这次没有人能够阻难我，没有人。”

。。。。。。

“最后一篇日记了，明天我就回家，但是我还是要做回恶人，我要诅咒这个世界，‘淫人妻女者，妻女被人淫’。够恶毒吧，但是我不怕，因为我明天就回家，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