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婆婆走了,她终于手持船票安然登上人生离岸的船,驶向远方…….
我婆婆徐婉卿,1927年农历9月19日出生于浙江诸暨。3岁那年送至外婆家九江庙由外婆及姨妈扶养一直到9岁。她把姨妈当成亲妈,尽管姨妈只比她大12岁,而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却印象不深。那时外婆家家境不错,有田近百亩,外婆治家有方,办事能干有魄力,说话有人听,有人敬。与亲邻们关系都很好,对她更是无微不至关怀与爱护。她幼年时几次大病都是外婆与姨妈将她从“死神”手中抢救过来。家中好吃的好穿的都是她在先。婆婆后来曾对我说:那时幼小的心灵总认为;“自家母亲把我当草,搞不好就挨打挨骂,在外婆家我才是宝,我任性撒娇,没人欺负”。约10岁时,因姨妈出嫁,她回到诸暨碑亭埂下自己家里,与大弟一起在本村私塾读书。
1939年上半年抗日形势吃紧,父亲为避难带着她及她大弟到松阳县古市镇,她父亲在湘湖师范负责农业推广工作,姐弟俩则在湘师附小读书寄住学校,因战乱少年的那段时期过得很苦,成为婆婆一生中磨不掉的记忆,也因此磨历了她此后一生的坚强意志。
第二年(1940年)因家中祖父去世,父亲带着大弟回家,将她交托给他的同学婆婆的老师袁梦金先生,婆婆住他家。婆婆一边读书一边帮他家照看孩子干家务,当时脚上因“生物弹”不幸感染生四个大疮溃烂一直烂到看见腿上白色骨头,但既无医也无药,任其自生自灭。后来婆婆常跟我谈起当年的情景,挽起裤腿给我看留下的让人有点“惨不忍睹”的疮疤。
1942年秋季婆婆附小毕业考入湘湖师范(四年制),因战乱,跟学校一起逃到庆元县竹口地方。日kou紧追不放,学校又带着她们逃到景宁县桃花村中峰寺继续学习。由于一路逃难睡地下,盖稻草,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婆婆早就与家人失去联系,而袁先生也因家庭负担过重无力照料婆婆了。十多岁的她必须自立自强。首先要认真读书,每学期的成绩必须在前三名以内,这样才能得到救济助学金,解决书薄费用及零用;其次师范学生伙食在开学期间也能供给,只是假期婆婆东一顿西一顿有时靠打零工或去同学家混饭吃。
从42年至46年四年的读书生涯,这段日子的艰辛按婆婆的话说是如今的孩子们根本无法想象。东逃西躲,学校没有校舍有时就在寺庙、祠堂上课自修。我还记得婆婆曾对我说起,那时没吃的,很多人都得了营养不良症,身上长虱子,饿极了就出去捉老鼠吃。很难想象那样动乱的日子,婆婆和她的师范学校能坚持学下去,这得多大的毅力和信念?
1945年底学校从景宁迁回肖山祇园寺,寒假婆婆独自回到阔别七年的故乡,结束了久长的流浪生活。童年离家,青年归,苦难的祖国,破败的家园,祖父没了,母亲不在了,家境败落,父亲整天唉声叹气,沉默少言,未来在哪里?婆婆说;那时的心是绝望又满是惆怅与恐惧。她说:那年的年三十夜晚父亲早早进房了,她独自冷冷清清坐在灶间,北风呼呼的从破窗外往里吹,窗户纸不时地沙沙作响,天好冷,内心的寒更甚于天气的严寒。
后来湘师毕业到诸暨三溪学校教书,1948年去定海沈家门小学教书。新中国成立后,婆婆在沈家门小学参加各项运动,在参加军民联防等活动中认识了在舟山基地海军司令部当侦察科长的我公公施光盛。1954年上半年结婚,公公是江苏扬中县玉皇庙镇人,1939年在苏北参加新四军,渡江后改为海军,1958年转业到温州市公安局工作,婆婆随之调入温州市瓦市中心小学任教导主任职务。1972年婆婆自己要求到国企“温州市缝纫机厂”工作,1979年退休。
退休后的婆婆依然发挥余热,筹办职工夜校,后又参与旧城改建等工作,直到公公得老年痴呆症她辞退工作在家服侍公公。2000年80岁公公辞世,我见婆婆失落悲伤就提议带婆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了西安等地旅游。旅游回来后不久就被查婆婆心脏不好做了二次手术(安装了起搏器),从此她再不能远行。所以那次唯一的旅行,婆婆一直珍藏着照片,不时拿出来看与我聊起。
婆婆生命的最后几年一直牵挂我儿子的婚姻,后来听说我儿子有了对象,后又亲自参加了婚宴,她的这颗牵挂的心才彻底放下。但后来又常念叨什么时候能有个曾孙?今年初我孙女出生,她高兴又有点遗憾不是曾孙。后见到我孙女,她脸上真是笑开了花,知足的表情写满脸上。这回她真是满足了无牵挂,2022年11月16日中午,在我们晚辈都围在她床边的时候,她安祥知足地慢慢停止了呼吸,飘然成仙,享年96岁。

2000年5月与婆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旅游(上图)2021年10月26日我与婆婆最后一次留影

前排右二是我公公当时在海军司令部

前排右六是我婆婆

现在他们仨终于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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