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和“流氓”

文/聂昱冰

1、

见过我的人，都说我是淑女，可能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这人天生“话不多，声不高”，曾经有一次电视台要做个访谈节目，为了效果需要，把场景设在了一个古旧的农家院落中，因为环境所限，麦克风距离我比较远，需要我稍微提高一些声音说话，结果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竟然让我练了好几遍，才把嗓音提到导演需要的效果。

“流氓”这个词就不用解释了，因为从古至今，它连中性词都不是，是彻彻底底的贬义词，是骂人的话。

可最近，我却很惊诧的发现，“淑女”和“流氓”这两个词汇，竟然在不断的相互转换？！

想说明白这件事，还得从几个故事说起。

2、

我接触过真正在一线办案的刑警。那是几年前，我为了写一本公安题材的长篇小说，同很多刑警聊过。说实话，当十几年、几十年的刑警做下来，他们真是能一眼就看到人的骨子里，一句话就打在人的七寸上。不服不行。我觉得他们肯定都是心理战的高手，但从来没有人跟我玩儿过心理战——当然，如果能被人觉察出来的心理战，也就不算是心理战了。所以，也许人家不动声色间已经把想做的都做完了，只是我浑然不觉。

后来几年，我又接触了几次在机关工作的警察，结果就发现一个问题，这些从学院毕业就直接在机关做警察的人，远比刑警热爱“心理战”这种工作方式，所以，如果想和他们接触，就必须忍受他们在你眼前一招一式一板一眼的完整设计出一个心理战，并一点点付诸实施。

你小心翼翼地告诉他：“这法儿对我真没用，咱换一个行吗？”

对方义正辞严：“不行！书上说了，这办法一定有用。所有你们这些不按照我们教科书上写的‘案例’犯罪的罪犯，和不按照审案程序心理崩溃的，都是耍流氓！”

这下我只能沉默了。假装崩溃？毕竟不是演员，不知道崩溃怎么演。说一句：“我这回还就是耍流氓了，你怎么滴吧？”真说不出口。

所以，唯有沉默，等待，等待他把这一轮心理战比划完。看着他这么努力的比划，久而久之，连我自己心里都觉得是我对不住他，他更像是一个娇怯怯的小家碧玉，我是那个整天调戏他的“流氓”。

3、

“我不告诉你，你的稿子究竟写的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说，我让你自己的内心在等待和猜测中一点点崩溃。”

听见这句话，我都快哭了：

“乖，我来给你普及一个常识啊。知道长篇小说家最基本的素质是什么吗？是“文学自信心”。也就是说，一旦一个长篇小说家决定动笔了，那么，从她写第一个字起，不管别人对她的文字如何忽视、否定、非议、赞扬，她都完全不在乎，她会一直把这几十万、上百万字写完，没有人能够影响到她对这本书的信心。因为这种信心是在动笔前就已经确定好的。不具备这种心理素质的人，根本就写不了长篇小说。”

等我一口气把这一大段话说完，我充满期待的望着他，希望我说清楚了。结果，他也很认真的看着我：

“那你什么时候能写完几十万、上百万字？”

“这个，大几个月，或一年吧。”

“你过分！”他又生气了，“我哪有时间等到一年后再让你感觉你的文章质量不好，我就要在一千字的时候，摧毁了你的自信心！”

“一千字。”这次我真哭出来了，“亲，这真做不到，一千字对我来说，基本就是一个《题记》，《序》都比这长，我怎么崩溃啊？要不，你就当我缺心眼儿，没上进心，看不懂批评，行吗？”

他没再理我。我眼前又一次幻化出了那个画面：一个荆钗布裙的小姑娘，被我这个恶霸欺负了。

4、

“你只要把稿子发出来，我就组织人抄袭你，在你这篇稿子的基础上，进行主题深挖、内容细化、立意升华。总是这么为他人作嫁衣裳，你难道还要接着写吗？”

说话的人，故意做出一副阴森森的样子来，可他又不是那种骨子里就阴森的人，所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模仿大人的口吻吓唬人的孩子。

有过那么多次教训，我下定决心要把话说的委婉含蓄，决不再当恶霸。

“你看，我从头给你讲啊，我这辈子发表的第一个字，就是发在网上的。到目前，我所有的出版了的文字，网上基本也都能找到。这样就会有什么结果呢？就是特别方便被抄袭。所以，经过这么多年，我已经特别习惯被抄袭了。在这些抄袭里，讲究点儿的呢，就是模仿你的人物设计、逻辑关系、故事情节。粗暴一些的呢，就是整本书、整篇文章拿走，直接换成他的名字。所以，不光对我，是对我们这一类人来说，被抄袭，意味着一部作品的成功。越多人抄，我们心里就越踏实。

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哈。那是09年春天的时候，一个编辑要签我一本书出版，我没答应。他就威胁我说：‘你现在网上有五万字，我马上可以组织一批人，写这个故事，很快就能写完，到时候，我们的书先出版，你的书就废了。’我特别平静的告诉他：‘你随便。五万字对我来说，也就是一个礼拜的工作量，不用等你的书出来，我再废了这五万字，我今天晚上就废了它，再写一本，我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写东西。’”

讲到这里，我自己突然不讲了，因为我发现，如果按照他们的标准，我从09年就开始耍流氓了，因为他们的人生观是这样的：“我就是想欺负你，如果你不让我欺负，你就是耍流氓。”

5、

好了，暂时写到这里吧。写书这些年，好友鼎力助我良多，从未提过回报。前不久，朋友对我说：“我想让你写本书。就写这些年咱们为了写书遇上的这些奇葩奇人奇事，什么都不为，就为给咱们这些年的日子留个念想。行吗？”

“行！”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就写我们曾遇到过的这些人这些事，没有惊天动地、没有波涛壮阔，只有窗前的微风、茶杯里的波澜、人心中的一个个角落。

今年最后的时光，就留给这本书。今天，新书，从这里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