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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初,苏州九如巷张家出了四个女儿——张元和、张允和、张兆和、张充和,有人预言,张家姐妹的名字下都带“腿”,以后都是要走出去的,也许真应了这话,姐妹中没有人固守苏州,她们分别嫁给了昆曲名家顾传介,语言学家周有光,作家沈从文,德裔汉学家傅汉思,一生历经抗战、文革等时代风云变革,流寓各地。曾有人撰文说,张家姐妹是近代历史上,除了宋家三姐妹外最富魅力的“姐妹组合”,然而这四个姐妹缘何有如此盛名?
张兆和 最好年龄的人
张兆和恐怕是几姐妹中最为出名的一个,她与沈从文的结合和几十年的携手人生,多少让人们把他们的恋爱和婚姻幻化成最美好的才子佳人般的童话,其中即使有各样的矛盾冲突也成为人们习惯审美中,传奇剧所必不可少充满喜剧色彩的戏剧元素。
张兆和是家中的老三,在国学方面,她的修为似乎在姐妹中并不出众,但是她的白话小说和散文却清新流畅,并不输于沈从文。
1927年,张兆和进入中国公学就读。胡适在中国公学当校长时,聘请了几位新潮流的教员,其中有一位就是沈从文。当时沈从文的写作为胡适所欣赏,请他过来教习白话文写作。而其时就喜欢小说创作的张兆和选了这门课。
在张兆和面前,沈从文的初次登场实在很掉链子。据说,第一次上课,他站在讲台上,十几分钟过去了,一句话也没讲出来,然后突然说:“你们这么多人,我可要哭了哦!”接着他滔滔不绝讲了一个小时。下课后,这个古怪的沈老师被台下听课的张兆和一时奉为笑谈。
那时的兆和大概十八、九岁,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龄,她皮肤稍黑,活泼俏丽,被男生称为“黑牡丹”。而当时的沈从文并没有如今的光环加身,他只是一个操着浓重湘西口音,小学文凭,大兵出身,且身无长物的穷书生,唯一值得提起的大概就是他是当时小有名气的青年作家吧,但这点最初并没有赢得张家姐妹的尊重——比他条件好的,实在是大有人在。
沈从文从何时爱上的张兆和已然不可考,据其子沈龙朱回忆,沈从文曾玩笑地对他们说,一次他看见张兆和在操场上边走边吹口琴,走到操场尽头,张兆和潇洒地将头发一甩,转身又回走,仍是边走边吹着口琴,动作利索,神采飞扬,让人心动。沈龙朱以儿子对父亲的了解,坚持说这一听就是父亲的玩笑,但从这笑语中仍可看出张兆和少女时代的清丽气度,也可看出沈从文当年对张兆和的欣赏和赞美。
沈从文对张兆和的追求也算是叹为观止的,不得不由衷叹服他的勇气、毅力和用情之深切。其中最为著名的要数两个桥段。
一是情书。其时,追求张兆和的人并不在少数,张兆和每接到情书,从不回复,一律保存,还编上号码:frog1,frog2,frog3……有一天,张兆和收到一封薄薄的信,拆开才发现是沈从文老师的来信,信中第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爱上了你?”照例,张兆和不予回复。接着,沈老师的情书源源不断的涌来,二姐张允和曾在文章调侃地称这些信“要是从邮局寄信,都得超重”,又调侃地说沈从文大约只能排为“癞蛤蟆第十三号”。而在张兆和看来,“又接到一封没有署名的S.先生(沈的代号)的来信,没头没脑的,真叫人难受!”
在前些日子出版的《与二哥书》中,编录了一些当时两人的日记和沈从文的情书。现在审视这些书信,令人忍俊不及的是,这个为一代又一代人所景仰的著名作家沈从文,面对爱情的磨难时却也是要死要活的,用他的话说“男子爱而变成糊涂东西,是任何教育不能使他变聪敏一点,除非那爱不诚实”。
他请张兆和的朋友,也是他的学生王华莲从中助他,带他传话。在张兆和的日记中,提到这位老师的求助举动时,写道:“他还说了些恐吓的话,他对莲说,如果得到他失败的消息,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刻苦自己,使自己向上,这是一条积极的路,但多半不走这条的;另一条有两条分支,一是自杀,一是,他说,说得含含糊糊,‘我不是说恐吓话……我总是的,总会出一口气的!’”沈从文可能没有想到,他的这些负气话语,在张兆和和王华莲听来“感到卑鄙”,以致于他的求助对象王华莲都跳出来对张兆和说:“若坚决不爱他,而永无爱他一日,你来,我替你解决,包不至于对你有较大的不利。”
但从另一些片段中,可以看出他虽然“不是一个完人”,他却是一个“稀有的好人”。屡遭拒绝后,他在信中这样写道:“我希望你不为这些空事扰乱自己读书的向上计划,我愿意你好好的读书,莫仅仅以为在功课上对付得下出人头地就满意,你不妨想得远一点……,我们已经知道的太少,而应当知道的又太多……书本使我们多智慧,却不能使我们成为特殊的人……这是我劝你有功夫看别的各样书时也莫随便放过的意思。”爱情受挫之余,还能为对方学业着想,这也实在是个“有热血心肠的人”才能做出的事。
另一个著名的事件是,张兆和为了制止沈从文的追求而找到校长胡适,希望校长先生能帮忙解决这件事情,不想胡适在张兆和面前一气为沈猛吹,称他为天才,甚至表示愿意找到兆和的父亲谈谈,大有努力撮合之意,他告诉张兆和说:“我知道沈从文顽固地爱你!”而张兆和毫不示弱,脱口而出:“我顽固地不爱他!”
虽然是未经世事的少女,但是张兆和对爱与不爱的执拗的背后,却是最可贵的真诚。关于爱情,张兆和有着成熟理智的见解:“胡先生只知道爱是可贵的,以为只要是诚意的,就应当接受,他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被爱者如果也爱他,是甘愿的接受,那当然没话说。他没有知道如果被爱者不爱这献上爱的人,而只因他爱的诚挚,就勉强接受了它,这人为的非由两心互应的有恒结合,不单不是幸福的设计,终会酿成更大的麻烦与苦恼。”
对这番“顽固”的对话,沈从文在稍后的信里写道:“我尊重你的‘顽固’,此后再也不会做那使你‘负疚’的事了。……我将用这教训去好好的活,也更应当好好的爱你。……我希望一些未来的日子带我到另一个方向上去,太阳下发生的事,风或可以吹散。因为爱你,我并不去打算我的生活,在这些上面学点经验,我或者能在将来做一个比较强硬一点的人也未可知。我愿意你的幸福跟在你偏见背后,你的顽固即是你的幸福。”
在张兆和始终保持着沉默的情况下,沈从文一直给张兆和写了3年零9个月的情书。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是两人的转折点,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沈从文的“顽固”最终打动了张兆和,总之,张兆和终于接受了沈从文的感情。在1934年,沈从文回湘西,一路上而一旦这少女的心门打开,从这心门中漾出的又是美丽的才情和温柔的思念:“长沙的风是不是也会这么不怜悯地吼,把我二哥的身子吹成一片冰?”
1933年,张兆和给二姐允和写信,托她询问张父对婚事的态度。他在信里写道:如爸爸同意,就早点让我知道,让我这个乡下人喝杯甜酒吧。结果张吉友答:儿女婚事,他们自理。在沈从文发喜报时,兆和的电文是:乡下人喝杯甜酒吧。——这也是中国第一条白话文电报。
1939年9月9日,沈从文与张兆和在当时的北平中央公园宣布结婚。
然而这不是一场风花雪月的童话,生活在最幸福处并没有嘎然而止,人只有经历幸福以后的事,这一生才算完满。
对于与沈从文在一起走过的几十年岁月,张兆和在《从文家书》的后记中写道:“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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