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绰三月三日兰亭诗序并非兰亭后序
(2015-03-16 15:3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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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日兰亭诗序
兰亭后序
兰亭序
王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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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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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绰《三月三日兰亭诗序》并非兰亭后序
《文学遗产》
周燕
内容提要
孙绰的《三月三日兰亭诗序》长期以来被认为是为东晋永和九年(353年)三月三日兰亭雅集所作的后序。通过考察相关地理文献并详细比对孙绰的《三月三日兰亭诗序》、《三月三日诗》、王羲之《兰亭序》以及兰亭雅集诸文人的《兰亭诗》可知,孙绰这篇序文并非出自永和九年的兰亭集会,而是为另外一次上巳修禊写的序。
关键词
孙绰 《三月三日兰亭诗序》 王羲之 《兰亭序》 兰亭集会
东晋永和九年(353年)三月三日,王羲之、谢安、孙绰等41位文人在会稽山阴(今浙江省绍兴)兰亭举行了一次上巳修禊集会,即“兰亭集会”,或称“兰亭雅集”。文人们列坐曲水、流觞吟咏,写成37首《兰亭诗》。王羲之为之挥毫写作的《兰亭序》[1]更成为千古流传的文学、书法名篇。孙绰是兰亭集会的参加者之一,他有一篇后世题为《三月三日兰亭诗序》的文章自宋代以来一直被当作兰亭集会上写的后序,与王羲之的《兰亭序》并提。然而,考察相关文献可知,孙绰虽参加了王羲之主持的兰亭雅集,但他这篇被后人名之以《三月三日兰亭诗序》的序文却并非作于兰亭集会,而是他在另外一次上巳文人集会上作的序。
一 《三月三日兰亭诗序》与《兰亭序》的相关史料辨析
首先从兰亭雅集当时的资料来看,兰亭集会上的文字成果有:《兰亭诗》37首,王羲之《兰亭序》1篇。《兰亭诗》在方志、书帖、《诗纪》等资料中有记载,《兰亭序》同时更因其书法价值而世代流传。但却没有任何记载表明孙绰曾有过为兰亭集会创作后序之举。《世说新语•企羡》引王羲之《临河叙》[2]为:“……故列序时人,录其所述。右将军司马太原孙丞公等二十六人,赋诗如左,前余姚令会稽谢胜等十五人,不能赋诗,罚酒各三斗。”[3]连十五人赋诗不成罚酒的细节也有记录,如若孙绰真为这次集会写了这样一篇不算短的后序,《兰亭序》或《临河叙》中理应有所记录。
在现存文献中,孙绰《三月三日兰亭诗序》一文始见于唐初所修类书《艺文类聚》卷四。它被列于王羲之《兰亭序》之后,并同目为“三日兰亭诗序”。可知孙绰此序在《艺文类聚》中与王羲之的《兰亭序》一同被视为兰亭雅集上写的序,但并未题以“兰亭后序”。
然而在晚于《艺文类聚》编纂的另一部唐代类书《初学记》中,孙绰此文却有不同的归属。《初学记》卷四,岁时部三月三日第六“事对”一目中,孙绰此序被列入“南涧东堂”一条:
南涧 东堂 孙绰《诗序》曰:以暮春之始解禊于南涧之滨,高岭千寻,长湖万顷。……[4]
从中可见孙绰自己在序中已明确指出修禊地为:“禊于南涧之滨”。王羲之的《兰亭序》也与孙绰此文同收在《初学记》卷四岁时部三月三日第六中,但却被另列入“序”一目:
[序]
晋王羲之《三月三日兰亭序》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5]
徐坚的《初学记》称孙绰此文为《诗序》,但并未将之与王羲之的《兰亭序》同归入兰亭集会,而是根据孙绰文中所言修禊地点南涧而单列为“事对”目中的“南涧”一条。徐坚对孙、王两篇序文的分列表明:孙绰这篇被后人名为《三月三日兰亭诗序》的文章是作于南涧,与兰亭集会不存在什么联系。这在徐坚那里是毋庸求证的常识。
众所周知,《初学记》的编纂较之《艺文类聚》要精良,《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谓:“其所采摭,皆隋以前古书,而去取谨严,多可应用。在唐人类书中,博不及《艺文类聚》,而精则胜之,若《北堂书钞》及《六帖》,则出此书之下远矣。”[6]从两部类书对上巳诗文的编纂来看,《艺文类聚》的确比《初学记》显得草率。那么,关于孙绰此序与兰亭雅集关系的问题当然是《初学记》的编录信息更值得信赖。
《艺文类聚》较早对王、孙二序作了混淆编纂,后人高度推崇兰亭雅集等都是导致孙绰此序误入兰亭集会的因素。对于孙绰此序,世人仅仅相信类书编纂时所加的并不可靠的题目,却不愿依据孙绰原文深究其真正出处,《艺文类聚》式的误解便成常论,孙绰此文就被认定是作于兰亭集会了,人们并且还一厢情愿地给了它一个“兰亭后序”的身份。后世学人也是言兰亭必提孙绰“后序”。宋人桑世昌《兰亭考》卷一、孔延之《会稽掇英总集》卷三均明确将孙绰此序题作《后序》;清人的《会稽志》、《全晋文》等也都将之作为兰亭集会的后序。孙绰此序的真实面目彻底被兰亭雅集的盛名所掩盖。
不仅兰亭集会上找不到孙绰创作序文的任何记录,所有流传下来的相关文献中也没有丝毫能证明孙绰曾在兰亭集会上写过后序的依据,惟见得桑世昌、孔延之几位宋人直接题以《兰亭后序》,再后来治兰亭学问的人便异口同声采用这种无根的说法,认定孙绰此文是兰亭后序了。可见其“兰亭后序”的身份颇有点空穴来风,极可能是桑世昌等人为了附会古人的讹传而虚构的说法。史料中可清楚见得孙绰此序题目的随意性,而后人仅仅基于唐宋以后的一些辑录草率地冠之以“兰亭”便一口咬定此文是兰亭后序,实在缺乏基本的可靠性和严谨态度。
以上是文献载录情况反映出的孙绰《三月三日兰亭诗序》的踪迹。另一方面,从相关诗文的文本细节中可以追究到孙绰此序并非作于兰亭雅集的更详细的证据。
二 《三月三日兰亭诗序》与《兰亭序》等的文本分析
上巳春禊是魏晋以来很盛行的民俗节日。文人多于春禊共作诗文。孙绰的《三月三日兰亭诗序》也是一篇记录春禊活动的序文,其全文为:
古人以水喻性,有旨哉斯谈!非以停之则清,混之则浊邪?情因所习而迁移,物触所遇而兴感,故振辔于朝市,则充屈之心生;闲步于林野,则辽落之志兴。仰瞻羲唐,邈已远矣,近咏台阁,顾深增怀。为复于暧昧之中,思萦拂之道,屡借山水,以化其郁结,永一日之足,当百年之溢。以暮春之始,禊于南涧之滨,高岭千寻,长湖万顷,隆屈澄汪之势,可为壮矣。乃席芳草,镜清流,览卉木,观鱼鸟,具物同荣,资生咸畅。于是和以醇醪,齐以达观,决然兀矣,焉复觉鹏鷃之二物哉!耀灵纵辔,急景西迈,乐与时去,悲亦系之。往复推移,新故相换,今日之迹,明复陈矣。原诗人之致兴,谅歌咏之有由。[7]
记录活动的时间、地点和经过是此类游览序文的重要功能,但孙绰该文未言明时间,这是导致它在后世归属不清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文中清楚记载了活动举行的地点,也提到了活动内容。孙绰首先以水喻性,说了一通借山水化世俗之郁结,然后才点明这次修禊是“以暮春之始,禊于南涧之滨”。序中明确指出修禊地点在南涧。“原诗人之致兴,谅歌咏之有由”则说明修禊中有创作诗歌的活动。
尽管王羲之的《兰亭序》为人耳熟能详,为了清楚地对比说明,依旧赘录: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必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趋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8]
王羲之开篇点明兰亭春禊的时间、地点为:“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那么,南涧与兰亭有没有可能是异名同指呢?从孙绰和王羲之序文对南涧和兰亭景色的分别描述可以看出二者的地理位置及地貌存在很大差异。
孙绰说南涧有“长湖万顷”。这里的“长湖”指是山阴府城南侧阔大的鉴湖,也称镜湖、大湖。《绍兴府志》记载长湖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