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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绰三月三日兰亭诗序并非兰亭后序

(2015-03-16 15:3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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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绰

三月三日兰亭诗序

兰亭后序

兰亭序

王羲之

分类: 文学
                孙绰《三月三日兰亭诗序》并非兰亭后序
                《文学遗产》
                周燕
        内容提要
        孙绰的《三月三日兰亭诗序》长期以来被认为是为东晋永和九年(353年)三月三日兰亭雅集所作的后序。通过考察相关地理文献并详细比对孙绰的《三月三日兰亭诗序》、《三月三日诗》、王羲之《兰亭序》以及兰亭雅集诸文人的《兰亭诗》可知,孙绰这篇序文并非出自永和九年的兰亭集会,而是为另外一次上巳修禊写的序。
        关键词
        孙绰 《三月三日兰亭诗序》 王羲之 《兰亭序》 兰亭集会
        东晋永和九年(353年)三月三日,王羲之、谢安、孙绰等41位文人在会稽山阴(今浙江省绍兴)兰亭举行了一次上巳修禊集会,即“兰亭集会”,或称“兰亭雅集”。文人们列坐曲水、流觞吟咏,写成37首《兰亭诗》。王羲之为之挥毫写作的《兰亭序》[1]更成为千古流传的文学、书法名篇。孙绰是兰亭集会的参加者之一,他有一篇后世题为《三月三日兰亭诗序》的文章自宋代以来一直被当作兰亭集会上写的后序,与王羲之的《兰亭序》并提。然而,考察相关文献可知,孙绰虽参加了王羲之主持的兰亭雅集,但他这篇被后人名之以《三月三日兰亭诗序》的序文却并非作于兰亭集会,而是他在另外一次上巳文人集会上作的序。
        一 《三月三日兰亭诗序》与《兰亭序》的相关史料辨析
        首先从兰亭雅集当时的资料来看,兰亭集会上的文字成果有:《兰亭诗》37首,王羲之《兰亭序》1篇。《兰亭诗》在方志、书帖、《诗纪》等资料中有记载,《兰亭序》同时更因其书法价值而世代流传。但却没有任何记载表明孙绰曾有过为兰亭集会创作后序之举。《世说新语•企羡》引王羲之《临河叙》[2]为:“……故列序时人,录其所述。右将军司马太原孙丞公等二十六人,赋诗如左,前余姚令会稽谢胜等十五人,不能赋诗,罚酒各三斗。”[3]连十五人赋诗不成罚酒的细节也有记录,如若孙绰真为这次集会写了这样一篇不算短的后序,《兰亭序》或《临河叙》中理应有所记录。
        在现存文献中,孙绰《三月三日兰亭诗序》一文始见于唐初所修类书《艺文类聚》卷四。它被列于王羲之《兰亭序》之后,并同目为“三日兰亭诗序”。可知孙绰此序在《艺文类聚》中与王羲之的《兰亭序》一同被视为兰亭雅集上写的序,但并未题以“兰亭后序”。
        然而在晚于《艺文类聚》编纂的另一部唐代类书《初学记》中,孙绰此文却有不同的归属。《初学记》卷四,岁时部三月三日第六“事对”一目中,孙绰此序被列入“南涧东堂”一条:
        南涧 东堂 孙绰《诗序》曰:以暮春之始解禊于南涧之滨,高岭千寻,长湖万顷。……[4]
        从中可见孙绰自己在序中已明确指出修禊地为:“禊于南涧之滨”。王羲之的《兰亭序》也与孙绰此文同收在《初学记》卷四岁时部三月三日第六中,但却被另列入“序”一目:
        [序] 晋王羲之《三月三日兰亭序》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5]
        徐坚的《初学记》称孙绰此文为《诗序》,但并未将之与王羲之的《兰亭序》同归入兰亭集会,而是根据孙绰文中所言修禊地点南涧而单列为“事对”目中的“南涧”一条。徐坚对孙、王两篇序文的分列表明:孙绰这篇被后人名为《三月三日兰亭诗序》的文章是作于南涧,与兰亭集会不存在什么联系。这在徐坚那里是毋庸求证的常识。
        众所周知,《初学记》的编纂较之《艺文类聚》要精良,《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谓:“其所采摭,皆隋以前古书,而去取谨严,多可应用。在唐人类书中,博不及《艺文类聚》,而精则胜之,若《北堂书钞》及《六帖》,则出此书之下远矣。”[6]从两部类书对上巳诗文的编纂来看,《艺文类聚》的确比《初学记》显得草率。那么,关于孙绰此序与兰亭雅集关系的问题当然是《初学记》的编录信息更值得信赖。
        《艺文类聚》较早对王、孙二序作了混淆编纂,后人高度推崇兰亭雅集等都是导致孙绰此序误入兰亭集会的因素。对于孙绰此序,世人仅仅相信类书编纂时所加的并不可靠的题目,却不愿依据孙绰原文深究其真正出处,《艺文类聚》式的误解便成常论,孙绰此文就被认定是作于兰亭集会了,人们并且还一厢情愿地给了它一个“兰亭后序”的身份。后世学人也是言兰亭必提孙绰“后序”。宋人桑世昌《兰亭考》卷一、孔延之《会稽掇英总集》卷三均明确将孙绰此序题作《后序》;清人的《会稽志》、《全晋文》等也都将之作为兰亭集会的后序。孙绰此序的真实面目彻底被兰亭雅集的盛名所掩盖。
        不仅兰亭集会上找不到孙绰创作序文的任何记录,所有流传下来的相关文献中也没有丝毫能证明孙绰曾在兰亭集会上写过后序的依据,惟见得桑世昌、孔延之几位宋人直接题以《兰亭后序》,再后来治兰亭学问的人便异口同声采用这种无根的说法,认定孙绰此文是兰亭后序了。可见其“兰亭后序”的身份颇有点空穴来风,极可能是桑世昌等人为了附会古人的讹传而虚构的说法。史料中可清楚见得孙绰此序题目的随意性,而后人仅仅基于唐宋以后的一些辑录草率地冠之以“兰亭”便一口咬定此文是兰亭后序,实在缺乏基本的可靠性和严谨态度。
        以上是文献载录情况反映出的孙绰《三月三日兰亭诗序》的踪迹。另一方面,从相关诗文的文本细节中可以追究到孙绰此序并非作于兰亭雅集的更详细的证据。
        二 《三月三日兰亭诗序》与《兰亭序》等的文本分析
        上巳春禊是魏晋以来很盛行的民俗节日。文人多于春禊共作诗文。孙绰的《三月三日兰亭诗序》也是一篇记录春禊活动的序文,其全文为:
        古人以水喻性,有旨哉斯谈!非以停之则清,混之则浊邪?情因所习而迁移,物触所遇而兴感,故振辔于朝市,则充屈之心生;闲步于林野,则辽落之志兴。仰瞻羲唐,邈已远矣,近咏台阁,顾深增怀。为复于暧昧之中,思萦拂之道,屡借山水,以化其郁结,永一日之足,当百年之溢。以暮春之始,禊于南涧之滨,高岭千寻,长湖万顷,隆屈澄汪之势,可为壮矣。乃席芳草,镜清流,览卉木,观鱼鸟,具物同荣,资生咸畅。于是和以醇醪,齐以达观,决然兀矣,焉复觉鹏鷃之二物哉!耀灵纵辔,急景西迈,乐与时去,悲亦系之。往复推移,新故相换,今日之迹,明复陈矣。原诗人之致兴,谅歌咏之有由。[7]
        记录活动的时间、地点和经过是此类游览序文的重要功能,但孙绰该文未言明时间,这是导致它在后世归属不清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文中清楚记载了活动举行的地点,也提到了活动内容。孙绰首先以水喻性,说了一通借山水化世俗之郁结,然后才点明这次修禊是“以暮春之始,禊于南涧之滨”。序中明确指出修禊地点在南涧。“原诗人之致兴,谅歌咏之有由”则说明修禊中有创作诗歌的活动。
        尽管王羲之的《兰亭序》为人耳熟能详,为了清楚地对比说明,依旧赘录: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必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趋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8]
        王羲之开篇点明兰亭春禊的时间、地点为:“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那么,南涧与兰亭有没有可能是异名同指呢?从孙绰和王羲之序文对南涧和兰亭景色的分别描述可以看出二者的地理位置及地貌存在很大差异。
        孙绰说南涧有“长湖万顷”。这里的“长湖”指是山阴府城南侧阔大的鉴湖,也称镜湖、大湖。《绍兴府志》记载长湖云:
        山阴镜湖在府城南三里,亦名鉴湖。任昉《述异记》:轩辕氏铸镜湖边,因得名。或云黄帝获宝镜焉,或又云本王逸少语,山阴路上行,如在镜中游。是名镜湖,又名长湖,又名大湖。《水经注》:浙江又东北,得长湖口,湖广五里,东西三十里。沿湖开水门六十九所,下溉田万顷,北泻长江。湖南有覆斗山,周围五百里,被连鼓吹山,山西枕长溪,溪水下注长湖。山之西岭有贺台,又云石帆山,北临大湖,水深不测,传与海通。何次道作郡,常于此水中得乌贼鱼。其源出会稽之五云乡,绵跨山、会二县,周围三百五十八里,总纳二县三十六源之水,东至曹娥。[9]
        从《绍兴府志》的描述可知:长湖位于山阴府城南,湖面广阔,有多条河水注入,东西达三十里;长湖再往南是覆斗山、鼓吹山、石帆山等绵长山脉。《绍兴府志》中的会稽山阴境图(图1)和鉴湖图(图2),可更清楚地证实这一地貌特征。
        图1 会稽境图、山阴境图[3][卷1][10]
        图2 鉴湖图[3][卷7][11]
        尽管该地图出自明代,但晋代长湖的面积不会小于明代是可以确定的,图上标示的山脉情况也与晋代地理资料中的描述相符。因此,上图中阔大的长湖及其周围地貌依然值得参考。“南涧”在明清方志中未见记载,今天的绍兴地名中亦不见留存。孙绰说在南涧之滨可看到长湖万顷,那么南涧必定位于长湖边,长湖北邻山阴府城,中间没有山或涧,只有南侧与大量山脉连接,有可能有涧水从高山之间流出并注入长湖,《绍兴府志》中也曾提到数条流入长湖的水名为涧水。在此北望可见万顷长湖,南侧则直面高峻的山岭。若以长湖为基准,它南侧滨湖的这样一个地方被命名为“南涧”也是合理的。
        与之相比,兰亭集会地的地理面貌就截然不同。王羲之《兰亭序》说兰亭处于茂林修竹之间,有崇山峻岭,在兰亭所见的水是人工引流的流觞之曲水。尽管今天的兰亭所在地未必是永和九年雅集时的确切位置,但它再现出的环境氛围却保留了当年雅集的格调,也与王羲之《兰亭序》的描述相符。
        当年兰亭雅集的确切地址没有定论,资料中多见兰渚山南之说:“兰渚在山阴西南,二十五里,旧经云,兰渚有亭,王右军所置,曲水赋诗作序于此。”[12]本来兰渚山与它北面的长湖之间就有数座山岭相阻隔,如若兰亭还在兰渚山之南,可以肯定在兰亭无法直面长湖。所有有关兰亭的资料中也都没有提到它面临长湖,就长湖的阔大规模和它在当地的重要地理位置而言,如果兰亭真的临长湖,以钟意山水著称的东晋文人在雅集时不可能对之视而不见,其作品也不会只字不提。然而,兰亭雅集创作的37首同题《兰亭诗》的确对长湖只字未提,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们在兰亭根本看不到长湖。
        从孙、王二序的文学意象差异亦可知南涧和兰亭两个修禊地景色相去甚远。
        孙绰描述的南涧之滨“高岭千寻,长湖万顷,隆屈澄汪之势,可为壮矣”。南涧之滨临湖,视野开阔、湖水深广,湖边有高峻的山岭,这与鉴湖图所示景象吻合。长湖之水在南涧之滨的景色中居于主导地位,所以孙绰《三月三日兰亭诗序》开篇便言水。
        兰亭集会则一派静谧,这里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有专为流觞引流的曲水——“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无论从现存兰亭景观还是从兰亭集会诗文意象来看,兰亭的淡雅、秀丽都无异议。下面一组《兰亭诗》[13]可见得兰亭的优雅风景。
        修竹荫沼,旋濑萦丘。穿池激湍,连滥觞舟。(孙绰)
        鲜葩映林薄,游鳞戏清渠。临川欣投钓,得意岂在鱼。(王彬之)
        林荣其郁,浪激其隈。泛泛轻觞,载欣载怀。(华茂)
        回沼激中逵,疏竹间修桐。因流转轻觞,冷风飘落松。(孙统)
        兰亭之“泛泛轻觞,载欣载怀”与孙绰序所说万顷长湖的“隆屈澄汪之势”相比,其秀美、壮美之异显而易见。
        体悟自然是东晋文人风尚,也是他们游览的主要目的,亦即孙绰说的“借山水,以化其郁结”、王羲之所言“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如果孙绰《三月三日兰亭诗序》是作于兰亭雅集,他描写的万顷长湖竟然在37首《兰亭诗》中完全被忽略是说不通的。
        孙绰序中还说“原诗人之致兴,谅歌咏之有由”,可知这次南涧修禊上有诗歌创作。孙绰在《兰亭诗》之外也的确另有一首写水边修禊的《三月三日诗》流传下来。逯钦立先生所辑《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将之列在他的《兰亭诗》[14]之后。其《三月三日诗》诗为:
        姑洗斡运,首阳穆阐。嘉卉萋萋,温风暖暖。言涤长濑,聊以游衍。缥萍(艹泱)流,绿柳荫坂。羽从风飘,鳞随浪转。[15]
        与孙绰《兰亭诗》对比可发现,他的《三月三日诗》在形式、基调上有很大差异。现附孙绰《兰亭诗》于下:
        春咏登台,亦有临流。怀彼伐木,宿此良俦。修竹荫沼,旋濑萦丘。穿池激湍,连滥觞舟。(孙绰《兰亭诗》之一)[16]
        《三月三日诗》提到的“缥萍”是浮萍,这种浮生植物生长于湖、池塘等流相对静止的水域中。孙绰序文里说的长湖可生长缥萍。而兰亭的流觞曲水“清流激湍”,浅而清澈,流动急促,可生青苔,但不会长浮萍。从诗歌形式上看,兰亭集会上的四言《兰亭诗》或八句、或四句,没有《三月三日诗》这种四言十句篇幅。创作基调上,孙绰《兰亭诗》与所有《兰亭诗》一致,均表现出静谧、和缓的氛围。相比之下,他的《三月三日诗》语言则艰涩了许多,颇有奇崛之气,其中“言涤长濑”的阔大风貌,倒是与其《三月三日兰亭诗序》中“长湖万顷”的硬朗风格甚相符合。
        孙绰的《三月三日诗》历次辑录时题目都未被改动,同时也是因《兰亭诗》的标题和数量十分明确,《三月三日诗》难以混入。它表明孙绰的确参加过兰亭集会之外的另一次春禊活动,并创作了诗歌。通过比对作品内容推断,孙绰的《三月三日诗》极有可能与其《三月三日兰亭诗序》一同作于南涧修禊。
        既然南涧和兰亭并非一地,那有没有可能兰亭集会的文人在兰亭曲水流觞后接着又去南涧之滨游览,从而有了孙绰的后序呢?集会游览序文在晋代表现出明确的类型化特点,从石崇《金谷诗序》开始便形成了清晰的行文模式。此后王羲之《兰亭序》、孙绰《三月三日兰亭诗序》以及支遁的《八关斋诗序》等都沿用这一模式。一般来说,它有很强的记事作用,记叙活动举行的时间、地点、过程等。若游览地点发生转移,必会作为集会的重要程序写入序文,如石崇《金谷诗序》就明确记录了金谷集会地点转换的情况。王羲之《兰亭序》表现的集会内容和作者的情绪波动等也是按集会的进展加以记录,至篇末表现出曲终人散的惆怅,却始终没出现任何转移游览的迹象。从现实考虑,兰亭诸文人在曲终人散的萧索情绪下也不可能换个地方再举行一番修禊。至此可断定,曲水流觞、畅怀于自然、赋诗、饮酒便是兰亭雅集的所有活动,《兰亭诗》和《兰亭序》是兰亭集会产生的所有作品。
        论者多将孙绰《三月三日兰亭集序》与王羲之《兰亭序》篇末对生命短暂的感慨视为共同雅集的结果。但事实上,这种雷同却是当时集会序文的风气和思想潮流使然。
        首先,从文学风气来看,晋代文人游览集会活动已成潮流,集会的序文则多祖石崇的《金谷诗序》,在结构、立意方面有普遍的模式:一般先介绍游览活动举行的地点、时间、参与人物,再描述游览山水、体悟自然的经过,最后叹时间短促、死生之忧以及欲后来者观之的哲理思考。所以王羲之《兰亭序》写成后,时人“或以潘岳(原文误,应为石崇)《金谷诗序》方其文,羲之比于石崇,闻而甚喜。”[17]东晋其他几次文人游览集会,如支遁的《八关斋会诗序》、陶渊明的《游斜川诗序》等皆不出石崇、王羲之序文的路数。其次,从当时思想潮流来看,在玄学影响下,魏晋文人在生活中实践一死生的超脱哲学时发现,绝对的超脱很难做到,人生苦短的遗憾也因人们对生死问题更深入的思考而愈发困扰人心。欢乐的雅集临近尾声时,这种遗憾越发突显。王羲之感叹“修短随化,终期于尽”的时候,孙绰感叹“耀灵纵辔,急景西迈,乐与时去,悲亦系之”的时候,他们更强烈感受到的却是对生命流逝不可挽回的无奈与悲哀。所以,王羲之说的“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孙绰说的“往复推移,新故相换,今日之迹,明复陈矣”本是魏晋作品最常见的感慨。本文讨论的王、孙二序皆作于春禊集会,鉴于王羲之的位望,孙绰序文遵循《兰亭序》的写作模式而在结构和思想上有类似之处就更是题中自有之意了。
        此类伴随文学创作的文人集会多由发起人、组织者来作序,如《晋书•王羲之传》说:
        羲之雅好服食养性,不乐在京师,初渡浙江,便有终焉之志。会稽有佳山水,名士多居之,谢安未仕时亦居焉。孙绰、李充、许询、支遁等皆以文义冠世,并筑室东土,与羲之同好。尝与同志宴集于会稽山阴之兰亭,羲之自为之序以申其志,曰:……[18]
        王羲之“自为之序”主要由于他是兰亭集会的组织者、发起人。同样,石崇《金谷诗序》、支遁《八关斋诗序》、陶渊明《游斜川诗序》等均是组织者“自为之序”。资料中从未见过组织者之外的人为集会作第二篇序文的行为。孙绰在东晋文人中虽然也有一定影响,但他尚不具有足够的威望在王羲之组织的雅集上与之共作序文,他在自己组织的修禊集会上“自为之序”倒是理所应当。
        通过文本的比对可知:南涧之滨与兰亭并非一处,二者的自然风貌迥异。孙绰的《三月三日兰亭诗序》是作于南涧的修禊集会,而非兰亭雅集。
        三 孙绰《三月三日兰亭诗序》创作情况还原
        晋代山阴士族文人集会游览风气极盛。上巳修禊原本就有游览会集的民俗传统,文人在这一天修禊集会并创作诗文。后世可见大量三日所赋诗文流传。山阴三月三日的文人集会当然决不仅止王羲之主持的兰亭雅集这一次。
        据前述细节推究,孙绰序文记录的这次修南涧禊的时间,很可能是东晋永和九年之后的一个上巳节,地点为长湖南侧的南涧之滨,遵循的是集会游览、创作的普遍模式。集会中,文人借山水化郁结,作诗咏怀,追想古人,感叹往复推移、新故相换。孙绰作为主持者作有序文,即这篇《三月三日兰亭诗序》。孙绰的《三月三日诗》应该也是作于此次集会,参与集会的其他文人应该还有同题诗歌,但未见流传。孙绰的诗文虽然祖于王羲之兰亭集会的创作,抒发的也是当时较常见的感慨,但却不乏硬朗、傲兀和阔大的个性特征。孙绰这篇序由于未注明修禊时间,其主题和行文又与王羲之《兰亭序》类似而被后人误冠以《三月三日兰亭诗序》混入兰亭集会,并误认作是兰亭后序。如果孙绰此序当时有题目,据其《三月三日诗》及《初学记》所列的《诗序》之题来推断,其题目可能就是《三月三日诗序》。
        兰亭集会由于发起人王羲之的盛名以及集会所作书法、诗文作品而享有盛名,成为后世文人雅集的典范。其他类似的上巳集会则因规模、参加者及作品影响力有限等原因而未能流传。孙绰《三月三日兰亭诗序》所序的南涧修禊便是其中之一。尽管孙序被误入兰亭雅集,遮蔽了他所组织的这次修禊的原初面目,但同时孙绰该文也借了兰亭盛名而得以盛传,这于文献的保存而言又何尝不是幸事?
        本文欲澄清孙绰《三月三日兰亭诗序》并非兰亭后序的事实,希望通过对材料的剖析和论证,纠正数代以来对孙绰这篇序的误解。
        注释:
        [1]《兰亭序》是王羲之的这篇序文较为常见的标题,严可均《全晋文》辑录王羲之作品时与本文所论的孙绰序文同用《三月三日兰亭诗序》为题,本文的论述中仍以《三月三日兰亭诗序》称呼孙绰之序,而以《兰亭序》指称王羲之的序文。
        [2]张廷银先生认为《临河叙》为《兰亭集序》的定稿是值得参考的结论。参见张廷银,《〈兰亭序〉的真伪及〈兰亭诗〉创作的文化意义》,中国典籍与文化,2000.4。
        [3]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中华书局,1983,第631页。
        [4](唐)徐坚:《初学记》,中华书局,1962,第69页。本条完整为:南涧 东堂 孙绰《诗序》曰:以暮春之始,解禊于南涧之滨,高岭千寻,长湖万项。《晋起居注》曰:海西泰和六年三月庚午朔,诏曰:“三日临流杯池,依东堂小会。”
        [5](唐)徐坚:《初学记》,中华书局,1962,第73页。
        [6](清)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百三十五,子部四十五,类书类一,中华书局,1965,第1143页。
        [7](清)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晋文》,中华书局,1958年,第1808页。
        [8](唐)房玄龄等:《晋书•王羲之传》,中华书局,1974年,第2099页。
        [9](明)萧良榦,张元忭,孙鑛:《绍兴府志》卷一,绍兴府署,明万历丙戌14年(1586)刻本。
        [10](明)萧良榦,张元忭,孙鑛:《绍兴府志》卷一,绍兴府署,明万历丙戌14年(1586)刻本。
        [11](明)萧良榦,张元忭,孙鑛:《绍兴府志》卷七,绍兴府署,明万历丙戌14年(1586)刻本。
        [12]《舆地纪胜》,卷十,台北,文海出版社,1965,102页。
        [13]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晋诗》卷十三,中华书局,1983年。
        [14]《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辑自《艺文类聚》、《诗纪》。
        [15]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晋诗》,中华书局,1983年,第901页。
        [16]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晋诗》,中华书局,1983年,第901页。
        [17](唐)房玄龄:《晋书•王羲之传》,中华书局,1974年,第2099页。
        [18](唐)房玄龄:《晋书•王羲之传》,中华书局,1974年,第2098页。
        【作者简介】周燕,女,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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