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俊俏的山里女人,从17岁开始,命运将她推向八个男人,这八个男人无一能和她相扶偕老。
历尽劫波的女人带着满身创伤独闯深圳,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她终于挺直了腰杆,找到了自己,成为深圳两家公司的老板。
深圳女老板,泪浸八次婚恋
(原刊于1999年第6期《深圳青年》,转载于1999年第9期《青年文摘》人物版)
喻 彬
文/图
1999年3月25日下午3时20分,对于颉云霞来说,是一生中最难忘最幸福的时刻,她和失散21年的儿子在千里之外的深圳重逢了。这时,历经婚恋苦难的母亲已是两家公司的总经理;而儿子却是个颠沛流离的打工仔。这充满传奇的大喜大悲,是真实的生活,而非戏剧。
未婚先孕
央求自卖
1956年春,颉云霞降生于甘肃省甘谷县颉家村的农民家庭,两岁时父亲就病逝了。家境贫寒,颉云霞只念了五年书便辍学务农,17岁已出落得漂亮而水灵。十里八乡前来提亲者络绎不绝,而母亲要将她替娶不上媳妇的哥哥换亲,给一个瘸子做媳妇。颉云霞死活不从,因为她偷偷爱上了英俊潇洒的退伍军人张世爱。
在那个封闭的村庄,不听父母之命,与人私定终身,是大逆不道的。颉云霞冲破了母亲的阻拦和世俗的压力自由恋爱了,成了当时方圆百十里的一桩新鲜事。然而,他们的爱情远非颉云霞想象的那么美好。张世爱是一个愤世嫉俗,消极悲观的人,常常把对现实的不满,对生活的抱怨迁怒于尚未过门的颉云霞,对她动辄恶语相向,拳脚相加。就在颉云霞从爱情恶梦中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有身孕。未婚姑娘怀孕,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颉云霞被母亲送到一个远房亲戚家藏匿起来。按照当地农村习俗,女人是不能在娘家生孩子的,于是躲了四个月的颉云霞又被母亲送到张世爱家,张世爱也备了聘礼,可张世爱那蛮横粗野的哥哥,竟以颉云霞怀的是“野种”为借口对颉云霞一阵拳打脚踢。当晚,只有七个月的孩子早产了。孩子降生不久,整日高烧不退,却无钱治疗。颉云霞急得团团转,穷得家徒四壁的张世爱只顾自己在外面拈花惹草,不管颉云霞母子俩死活。颉云霞面对奄奄一息的孩子,咬咬牙将家里的10斤高梁偷去卖了,给儿子治病。张世爱对她又是一顿毒打。
孩子两个月大的时候,家里断粮了,颉云霞没有奶水喂孩子,她只好到方圆二十多里的村庄乞讨糊口。
1975年腊月廿七日,家家户户都杀猪宰羊忙过新年,而颉云霞家却灯熄火灭冷冷清清。颉云霞的兄嫂派女儿给她送来一些年货,却被张世爱踢翻在地,吼道:“我再穷也用不着别人可怜我。”颉云霞抱着孩子上前劝阻,张世爱从颉云霞怀中一把夺过孩子往炕上一扔,从腰里抽出一根军用皮带朝着颉云霞疯狂地抽打……
当夜,颉云霞忍着剧烈的疼痛,跌跌撞撞地敲开了同村的人贩子德叔的门,“扑通”一声跪下,央求德叔把她卖了。德叔一见满脸血迹的颉云霞倒吸了一口冷气,继而大笑,“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像你这样求人把自己卖了。”
颉云霞按照德叔的安排,在逃走之前,决不能让张家看出任何破绽。她苦苦熬捱到次年农历三月“花儿娘娘节”,抱着九个月大的孩子逃出了火坑。
厄运不断
婚姻泥泞
人贩子德叔将颉云霞卖给安徽省蒙城县某村的一个憨实厚道的农民做妻子,这个男人名叫张仁富,由于出身地主而迟迟娶不上媳妇。张仁富对颉云霞母子俩很体贴。迫于生计,张仁富到城里拉架子车,挣苦力钱养家糊口。当时,附近村庄有许多大龄男青年都打着光棍,张仁富的姨妈便逼着颉云霞回甘肃老家把女人拐来卖给这些穷光棍,她从中牟取渔利。颉云霞不从,黑心的姨妈因收了别人的定金无法交待,竟逼着颉云霞去应付这些强壮如牛的光棍汉……
颉云霞常常抱着孩子以泪洗面,难言的苦衷只有向丈夫诉说。老实巴交的丈夫对姨妈惟命是从,对颉云霞的遭遇只能违心地充耳不闻。颉云霞想逃避这种屈辱的非人生活,然而往哪里逃呢?此时的颉云霞已是两个儿子的母亲了,但她毅然带着大孩子踏上了乞讨之路。
1978年深秋,颉云霞抱着三岁的大儿子鹏飞来到蒙城县移村轮船码头,已是一天没吃饭的颉云霞头昏眼花站不牢栽倒在地上,孩子惊哭不已,寒风扫过衣衫单薄的母子俩。许多围观者为这凄恻之景所动容。一位青年男子上前把颉云霞扶起,听了她的凄苦经历后,把母子俩带回自己家里。男人说:“如不嫌弃的话,我们就一块儿过日子吧。”颉云霞犹疑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行,我家里有男人,是个本分人,人贩子还收了他500块钱呢。就是他姨不是人,我才逃出来……”。男人说:“钱,我帮你还了,还有什么不放心?”这个男人就是颉云霞的第三个丈夫,名叫运动。他告诉颉云霞说他是在外面做生意,早出晚归忙忙碌碌。颉云霞心想母子俩真正找着着落了。颉云霞照顾孩子,侍候患有神经病的婆婆,还要下地干活,饲养牲口,里里外外的重担她一肩挑。
有一天,颉云霞在厨房里做饭,听到堂屋里有争吵声,她走过去一看,原来丈夫正和几个人有分偷窃物。颉云霞责问道:“运动,你不是说你是做生意的吗,怎么要干这事?”运动干脆把话挑明了说:“我不干这事,怎么养活这个家?”颉云霞无言。
1981年正月,颉云霞和运动携着刚满半岁的第三个儿子回了一趟甘肃甘谷娘家,顺便把五年前欠下张世爱家的彩礼钱还了。不料,颉云霞一进家门,屋子被二十多个手持棍棒铲锹的大汉所包围,勒令颉家还张家的媳妇。张世爱扬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两家口角之中发生械斗。运动在颉家的庇护之下,连夜逃回了安徽。而颉云霞则被五花大绑押回了张世爱家,专人看守她寸步不离整整40天。颉云霞的堂兄到当地派出所报案,谎称颉云霞是被其娘家卖给人贩子的,颉云霞要走得留下儿子,并且补偿张家800元钱损失。工作人员只好把孩子给还张家。
又过了段日子,张世爱和颉云霞的同学桂结了婚。残腿的桂也遭张世爱的非打即骂。同病相怜的桂,协助颉将孩子偷出让她带回安徽。
1983年全国严打,运动闻风而逃。颉云霞却被作为家属讯问,蹲了半个月的班房,回到家里已是四壁空空。她强忍着浑身的伤痛,背起儿子四处寻找运动。没想到在一家饭店里,丈夫正和几个风尘女子觥筹交错醉生梦死。颉云霞悲痛欲绝,撩起衣服给运动看那一道道充血的伤痕:“运动,我为了你险些把命把搭上了。你还在这里花天酒地。”
为了感化丈夫重新做人不再小偷小摸,她起早贪黑挖坑烧炭,挣了2000多元钱,和运动商量着到城里去开个服装店,却没想到,运动恶习难改,双添新毛病,打骂妻子,还将女人领回家中,并要离婚,声称要和城里人张玲结婚,颉云霞无法面对第三次婚变,不答应。然而,运动却一脚把颉云霞踢在地上打滚,扬长而去。颉云霞绝望了,捂着心灵的创痛,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这个残忍无情的男人。
六度婚恋
饱受创伤
经人介绍,她和被妻子张玲背叛的丁发结识了。张玲和运动结合之后,丁发一直未娶。颉云霞念丁发老实本分,勤劳而善解人意,便和他结婚了。两人开了一家餐厅,日子过得日渐火旺。而运动和张玲却嫉妒得不行,常常来餐厅滋事生非。1987年7月的某个夜晚,张玲的弟弟纠集十几条汉子闯进颉云霞的餐厅一阵乱砸,在混刀乱棍之中,张玲的弟弟被丁发的弟弟丁贵杀死,丁贵才结婚两个月,是个易冲动的退伍军人,颉云霞不想让丁贵受罪,便将过失杀人的罪名全让自己背着。
颉云霞入狱,此时她已有了身孕。四个月以后,案情大白,颉云霞被无罪释放。出狱的那天,丁发郑重其事地对颉云霞提出离婚,说颉云霞是一个克星,如不离婚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心身备受创伤的颉云霞又遭一击。生性倔强的颉云霞十分冷静地对丁发说:“让孩子出世了再说好吗?”
1988年3月,颉云霞的第四个孩子降生了,是一个女孩,取名叫桃桃,桃桃一出生,便被丁发的家人抱给别人领养了。
历尽苦难磨砺的颉云霞,离开了第四个丈夫丁发之后,便向朋友借钱在街头摆了个炸油条的小摊子,挣点小钱养活两个孩子。就在这个时候,蒙城县某中学体育教师吴超走进了颉云霞的生活。吴超是一个有家室的人,不可能与颉云霞结婚。但一个孤苦的女人十分需要一份真诚的关爱和支持。就像颉云霞民说的:那个时候,孩子太小,只要有一个人在寒风腊月里帮我拉拉煤搬搬东西,我就知足了。
一年多的艰苦,颉云霞把自己所欠的债务都还清了,她决定到淮北市去打工。1990年6月16日,颉云霞把两个孩子委托给朋友,在吴超的陪伴下来到了淮北市一家北京烤鸭店做服务员,每月工资80元。
有一天,淮北市有名的相城大酒店的老板张传益来北京烤鸭店吃饭,发觉颉云霞服务态度好,接待客人有礼有节,于是想方设法把她挖到了相城大酒店,由于颉云霞出色的经营管理才能,老板自愿将该酒店的部分股权转让给她,年底,颉云霞把两个孩子从蒙城接到了淮北,让大儿子去学汽车修理技术,小儿子继续上学。颉云霞经张传益夫妇介绍与淮北市运输公司办公室主任李超相识并相爱。李超离异之后带着两个女儿生活,颉云霞从李超的温存中体验到了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幸福。
有一日,颉云霞辗转闻得母亲在两个多月以前就已去世的消息,便把两个孩子季托给李超关照,自己回娘家用给母亲烧“百天纸”。从娘家回来,情况有了很大的变化,李超的两个女儿和颉云霞的两个儿子产生了矛盾。李超的两个女儿,坚决反对颉云霞的两个儿子介入她们的家庭生活;而颉云霞的长子也极力劝母亲不要再婚。颉云霞就在这母亲去世的悲痛和情感变故的双重打击之下,病了一场。她和李超的恩爱终因儿女的不和而洒泪挥别。
爱情谎言
死海余生
颉云霞病愈不久,她生命中的第七个男人又悄悄地来到了她的身边。他名叫德,比颉云霞大九岁,是当时淮北矿务局的一个头面人物,德对颉云霞语重心长地说:“我是个有妻儿老少的人,我们的关系只要不公开,我会永远对你好的,你的后半生还有孩子我都会关照得好好的。”颉云霞思前想后,为了把儿子好好抚养成人,加之她也喜欢德的成熟,放弃了相城大酒店的工作,来到德的一家企业里做经理。
1994年冬天,德患癌症住进了医院,颉云霞白天为企业忙忙碌碌,晚上还冒着人们的流言蜚语和德家人的白眼,陪伴在德的病床边,累得几乎晕厥。德被感动了,常常泪眼朦胧地看着颉云霞。在颉云霞爱的力量支撑下,德闯过了生命的难关。
在与他相处一年多的时间里,颉云霞渐渐发现德一直是在玩弄和利用自己,他贪恋女色,也利用她的才能管理他的企业。到头来,颉云霞最多只不过是一个两手空空的雇用女工,一个私下里无偿地为德解除寂寞的女人。颉云霞决计离开这个伪善的男人,要拥有自己的一份事业。她打算开个小饭馆,向德提出借两万元做本钱的要求。德一听脸色一沉,没有明确表态。颉云霞彻底失望了,加上一直劳累,又是大病一场,躺在床上三天滴水未进。颉云霞的大儿子在外面帮人开车回来,赶紧送母亲进医院,她才脱离了危险。
不久,李超得知颉云霞重病的消息,便匆匆赶来,将她送到宿县中医院,经过二十多天的精心疗养,她的身体才恢复过来。
独闯深圳
枯木逢春
1995年9月20日,颉云霞背着一点简单的行李和生命中行将幻灭的最后一线希望,只身来到了深圳这个充满诱惑和奇迹的城市。
颉云霞在旅馆住了下来,每晚房费20元。她起初是奔波于一些酒家饭馆寻找工作,却都因年龄过大而不被录用。后来,在一个家政服务机构的介绍下,她找到了一份保姆工作。给人家洗衣、拖地、做饭、带孩子……
这家男主人是香港政府职员,其妻是梅州客家人,夫妇俩都很善良。在他们的帮助和推荐下,颉云霞进入一家国营公司工作,从普遍员工升为业务经理。1996年冬天,颉云霞从这家公司辞职出来,创办了一家服装公司,她长久压抑的聪慧和历经苦难后带给她的吃苦精神,让她的小公司一步步壮大起来。就在颉云霞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爱神丘比特之箭第八次对准了她。在一次订货会上,颉云霞和杨汉相识了。杨汉是深圳市一家中外合资企业的中方经理,1.78米的个头气宇轩昂温文尔雅。他和妻子离婚十年一直未娶,在深圳拥有三套房子,杨汉常常把颉云霞约到自己家去小聚。早期约会他们都规规矩矩保持一定的界限,甚至连手都没有碰过。在她眼中,杨汉是个老成稳重可靠的男人。
1997年春节即将到来之际,颉云霞想把自己的小儿子龙飞接来深圳过年,杨汉也欣然应允了。龙飞来深圳的当晚,杨汉求她一起住过来,颉云霞同意了。于是儿子一个人住一间,颉云霞和杨汉住一间,可是杨汉一反常态,不像过去那样和颉云霞亲切地交谈,一个人呆呆地坐着。颉云霞上前过问原由,杨汉却一把抱起她扔在床上,粗鲁地扒去她的衣服,再撕烂。撕碎了颉云霞的衣服,他接着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一个谦谦君子,刹那间变成了一只疯狂的野兽。颉云霞上前拦阻说:“杨汉,你别这样,有什么事你跟我直说。”杨汉突然把颉云霞按在地上,疯狂地掐着、拧着、啃咬着。颉云霞哭泣着说:“杨汉,我真的不明白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杨汉哈哈大笑了一阵说:“告诉你,我无能,我没有能力陪你干那事;我和你好,只是为了向社会证明,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颉云霞就这样结束了和杨汉这段长达一年之久的柏拉图式的爱情,对于婚姻,她已经丧失了信心。她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自己的孩子和事业上。
1998年夏天,颉云霞的第二家公司在欢庆的锣鼓声中成立了。她的小儿子龙飞正帮着她管理一家企业。
采访即将结束时,颉云霞亲切地揽着失散21年的儿子双飞的肩膀,眼里汪着热泪对记者说:“尽管这些年来,我经受过这么多的磨难,但都已经过去了;只要看到我的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我心里就非常满足。”
当记者问颉云霞的情感世界经历了这么多的创伤之后,依然独身,如今对自己的个人问题有何设想时,颉云霞感慨地说:“在这个世界里除非还有一个像李超这样的男人走进我的生活。这样也许真的能圆了我这一生的爱情的梦想。我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