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法国爵士钢琴家弗兰克.阿姆塞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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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法国爵士钢琴家弗兰克.阿姆塞勒
美国的爵士乐已经干涸
法国人弗兰克.阿姆塞勒是个会吹萨克斯又会作曲的爵士钢琴家。他19岁时到了美国,“9.11事件”之后又回到欧洲,原因是实在不喜欢美国的爵士乐氛围。他甚至认为,那个曾经的爵士乐乐园早已干涸,再也无法诞生什么大音乐家了。
文/ 蔡宸亦
法国人弗兰克.阿姆塞勒(FranckAmsallem)是个多才多艺而又精力充沛的音乐家。28 岁时,他就曾与爵士界一代贝司大师加里.皮科克(GaryPeacock)合作录制专辑。此后,他还频频为萨克斯手格里.穆里根(GerryMulligan)等大牌乐手担任爵士钢琴伴奏。然而,阿姆塞勒的钢琴却是自学成才。在学校,他是一名获奖无数的萨克斯高材生,此外,他还精通作曲,他创作的爵士四重奏和管弦乐组曲“Nuits”曾在法国、美国、保加利亚等多个国家演出;但当你对弗兰克的音乐才能敬佩不已时,他又不安分了,他自弹自唱的最新专辑也即将发布。9 月29 日,阿姆塞勒在JZ Club 即兴弹奏了一晚,他在接受采访时说:“何必要被演出曲目绑住手脚呢?只有古典音乐才需要演出曲目,我心里存着上千首曲子,到时候决定也不迟。”
无法停止的求知欲
阿姆塞勒1961 年出生于阿尔及利亚,成长于法国尼斯。阿姆塞勒告诉记者,二战期间,1942-1943 年,阿尔及利亚为美军占领,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他年轻的父母爱上了爵士乐。虽然他们不是音乐家,但家里收藏的45 张雷.查尔斯(Ray Charles)、格伦.米勒(GlennMiller)和 Four Tops 的专辑,似乎早早决定了阿姆塞勒未来的道路。在家庭熏陶下,年幼的小弗兰克为布鲁斯和摇摆乐迷人的旋律神魂颠倒,但家中房间小,孩子多,嘈杂的环境无法满足他学习钢琴的愿望。14 岁时,他进入尼斯音乐学院,因为被学院认为超过了学习钢琴的最佳年龄,而选择了古典萨克斯,并很快获得诸多奖项。
尽管如此,钢琴仍然是他的最爱。阿姆塞勒说:“我坚持自学钢琴,虽然这条路不容易,却能得到比想象中多的回报。我从不把弹琴当作负担,感觉就像玩一样!”
阿姆塞勒在钢琴和爵士乐上的天分与热情渐渐传开,17 岁时, 他被美国著名爵士钢琴家约翰.路易斯(John
Lewis)收为学生,并参与了法国纪录片《音乐课》的制作。在尼斯音乐节期间,他有幸与杰瑞.伯更茨(Jerry
Bergonzi)、迈克.布雷克(MikeBrecker)、里奇.柯尔(Richie
Cole)等爵士乐大师共同演奏、切磋技艺,这为他后来远赴美国深造奠定了基础。
1981 年,19 岁的阿姆塞勒出现在美国著名爵士学校伯克利学院的课堂上。他回忆说:“19
岁的我,不希望像当时大部分年轻音乐家一样,主要在乐队里为流行歌星伴奏谋生,只在业余时间弹弹爵士。”对于爵士乐,阿姆塞勒全情投入,“我相信,就像弗兰克.辛纳屈(Frank
Sinatra)歌里唱的,‘要么就做最好的,要么什么也不做’(It wasAll or Nothing at
All)。我喜欢三重奏,因为钢琴是三重奏的中心。我要做掌控者,由我来决定节奏、速度、音调。年轻时,谁都想做老板。”
阿姆塞勒说,那个时候,他感到自己对美国强烈的热情,被内心的欲望推动着去了波士顿。在那里,他跟随赫伯.博梅洛伊(Herb
Pomeroy)学习作曲和改编,随后又前往曼哈顿音乐学校,
跟随鲍勃.布鲁克梅耶(BobBrookmeyer)学习爵士乐队作曲,同时还跟菲尔.卡文(Phil
Kawin)学习古典钢琴。“对音乐,我有一种无法停止的求知欲。”
在美国太前卫,在欧洲太主流
从表面上看,从1990 年起,阿姆塞勒在美国主流爵士乐团如鱼得水,一切都很顺利,与加里.皮科克和比尔.斯图尔特合作的三重奏唱片“Out A Day”获得《企鹅爵士唱片指南》的力荐。与萨克斯演奏家蒂姆.瑞斯(Tim Ries)合作的专辑“Regards”更赢得了权威爵士乐杂志《Down Beat》的四星级评价,并被《爵士时代》杂志评为“极具魅力唱片”;与里昂.帕克(Leon Parker)合作的“Is That So”上了《Inrockuptibles》杂志的推荐唱片榜单;与丹尼尔.哈迈尔(Daniel Humair) 合作的“YearsGone By”又赢得了苛刻的法国舆论界一致赞扬;接下来的“On SecondThought”则被评价为“显示出一个成熟乐团的魅力”。
然而在采访中,阿姆塞勒却说,早在2001
年,他就对美国的生活方式备感厌倦,与唱片公司或者乐手的合作都出现了问题。美国过分商业的气息似乎扼杀了阿姆塞勒在音乐上的创造力,“美国爵士乐行业的灵魂已死,有热情的音乐人犹如在夹缝中求生存”。他毅然离开了美国,转而回到巴黎。“
2001
年时,我觉得自己急需回到古老的欧洲,也许对我目前的状况而言,我可以在任何地方发展,但那时候,为了自己的音乐生涯,我必须离开美国。”
两年后, 阿姆塞勒重整旗鼓,他与贝司手约翰内斯. 魏登缪勒(Johannes Weidenmuller)、鼓手乔.钱伯斯(Joe
Chambers)合作的专辑“Summer
Times”获得了满堂彩,《爵士人》杂志认为“该专辑在各种角度都达到了完美的音乐平衡”,《爵士时代》则认为它“悠闲里带着傲慢、简单中透出复杂、谦逊又充满自信,总而言之,原创精品”。
自认为对美国而言太前卫,对欧洲而言又太主流的阿姆塞勒,谈及音乐理念时表示,自己的音乐背景颇为复杂,贯穿流行、爵士和古典,也熟稔20
世纪现代音乐的发展,但他既不想踏入传统音乐的桎梏,也不想涉足脱离听众欣赏范围的前卫音乐。“我常演奏格什温的名曲,每个爵士钢琴家的演绎都不同”,阿姆塞勒的音乐哲学听上去有些返璞归真,“我的目的是演奏最单纯的音乐,从而令欣赏者感到快乐,这其实并不容易。”
数码时代谋杀一切
从阿姆塞勒灌录第一张唱片以来,已经过了20年。9张作品,数量不算多,但与他合作过的唱片公司却不少。出版第一张专辑“Out A Day”的日本公司由于破产,将版权卖给了法国OMD公司,后者破产后又转卖给Challenge唱片公司。第三张专辑的发行公司Sunnyside 的销售渠道只限于美国境内,而之后又与阿姆塞勒合作过两张专辑的Challenge 唱片公司,也几乎不在荷兰之外的地方销售。阿姆塞勒说:“这就是唱片业的环境。如果不是超级巨星,不在主流音乐圈,你的声音根本没法被人听到。”而如今,他上世纪发布的专辑,像“Regards”、“AnotherTime”、“On Second Thought”等,已经在市场上销声匿迹。
直到返回法国签约Nocture 唱片公司,阿姆塞勒才终于扬眉吐气。在发行“Summer Times” 的同时,
该公司又重新发行了令阿姆塞勒广受好评的首张专辑。2005 年发行的“Aweek in
Paris”再次为他赢得了《爵士人》的四星评价。历经坎坷的阿姆塞勒如同看破红尘一般:“也许这世上根本没有爵士行业这一说,这很滑稽。事实上,爵士业本身就是个矛盾。”
在阿姆塞勒的博客上,可以轻松地在线听到他演奏、作曲的诸多版本的音乐和专辑,也能通过链接查看Youtube
上的现场视频,但钢琴家本人并不认为网络帮了他的忙。“数码时代谋杀了一切旧事物。一定会有一个新模式产生,但目前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唯一的问题是,不见得总让音乐创作者自己来买单”,阿姆塞勒说。
B=《外滩画报》F= 弗兰克.阿姆塞勒(Franck Amsallem)
B:你很年轻的时候就去了美国,但在2001年又回到欧洲,美国与欧洲的爵士乐氛围到底有什么区别?
F:我19 岁去了美国,那是我人生的一段辉煌时期,我不会后悔。2001 年,我在“9.11
事件”后不久离开了纽约。有一度,我还以为自己走不了了。离开的时候心情非常复杂,我觉得自己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我看到,纽约已经不太可能诞生什么大音乐家了,整个爵士乐界甚至音乐行业本身都已经干涸了。
B: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总以为,美国是爵士乐的乐园。
F:过去是这样的,但如今,除了格莱美奖眷顾的所谓主流爵士外,其他边缘音乐家的生存空间很小,一些独立音乐人的唱片录制项目已经取消,整个音乐圈都缺乏新鲜的力量。
B:与你合作过的那些爵士乐大师,比如加里.皮科克,他们过去是如何脱颖而出的呢?
F:他们都以自己独特的个性和方式来表达音乐。他们是爵士乐史的一部分。他们的方式是前无古人的,这本身就是非凡的成就。
B:你是爵士钢琴家,又会吹萨克斯,又会作曲,这在爵士圈并不多见。
F:我在尼斯音乐学院学习的是古典萨克斯,这对我来说很有好处,让我了解到法国现代音乐的发展。我认为我的音乐中渗透了德彪西、伊贝尔等人对我的影响。我相信,所有音乐家的理想都是让听者得到比“听”更多的东西,能让他们反复地沉浸其中,所以要动用各种手段,作曲也是其中之一。
B:你说过,当三重奏中的领导人更有意思,你似乎是个很主动的人。
F:权力越大,满足感就越大,当然责任也越大,如果出了错,你就是罪魁祸首。三重奏是一个十分独立的形式,你可以把音乐导向任何你向往的地方,我猜这是所有钢琴家的终极目标。这比钢琴独奏都有意思,因为你既可以有音乐的对话,又仍是关注的焦点。我喜欢让贝司和鼓手都融入进来,而不是像奴隶一样对待他们,对,我喜欢“分享型”的三重奏。
B:能解释一下你所谓的“单纯的音乐”吗?
F:单纯意味着你很容易进入,并且不费力气地有所回报。我认为艺术应该要单纯,让每个人都有所收获,但这并不简单,否则人人都可以做音乐了。
B:我在你的网站上读到,你的追求是要把传统的爵士乐曲重新演绎,但不至于走入前卫(avant-garde)音乐的领域。
F:任何美妙的音乐都是独特的,从这点上来说,我只需要做我自己的音乐,至于是否前卫,只是同时代人的评价而已。比如,纽约主流爵士乐圈觉得我不够流行,太现代了,而欧洲同行又认为我不够另类。我知道自己绝不属于前卫,其余的就随他们说吧。
B:你在上海的演出是全场即兴演奏,没有固定的曲目。
F:总是会有一些格什温、塞隆尼斯.孟克(Thelonius
Monk)以及我自己的作品的,我在音乐会上才做出决定,爵士就注定是每时每刻变的。相比听唱片,看活生生的人演奏可带劲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