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荷兰阿姆斯特丹市市长约伯"科恩

                          排名第二的全球最佳市长

  阿姆斯特丹市市长科恩以实干作风闻名欧洲，2001 年正是他向荷兰国会提交法案，推动实现了荷兰同性婚姻合法化。2004 年在荷兰种族冲突最严峻时期，他治理下的阿姆斯特丹几乎没有发生暴力事件。2005 年，他被《时代》评为欧洲英雄人物；2006 年，他在世界市长评比中获得第二名。10 月下旬，他率团来华访问，并在北京接受了《外滩画报》专访。

文/ 刘莉芳 程迪（实习） 陈希（实习） 图/ 于楚众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阿姆斯特丹市市长约伯"科恩走出家门，骑上一辆特制的独轮自行车去上班。

  60 岁但车技高超的科恩自如地穿过行人如织的大街、鸽子成群的女王广场和狭窄古老的小巷，脸上挂着微笑。这是在阿姆斯特丹市创意周上播放的视频：科恩的副手、荷兰最年轻的副市长Lodewijk AssCher 开玩笑说，市长为了练独轮车，足足一个星期没有开会。

  科恩每天都骑车上班。自2001 年1月17 日他被市议会提名、经女王任命就任市长以来，为缓解交通压力，他大力推行骑车运动。如今阿市街头随处可见背书包的学生、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在骑自行车。据统计，阿市总共有75 万市民，自行车却有80 万辆之多。

  以实干著称的科恩还展开了一系列大动作：耗资15 亿欧元的市中心地铁、一座名为“Zuidas”的顶级商务中心、位于市西北人工岛上的新住宅区相继落成。在他的倡导下，阿市还颁布了第一部同性婚姻合法化法律。2004 年，他顶着压力开始整治阿市著名的红灯区。

  拥有170 多个民族的阿市一向以宽容闻名，然而2004 年名导演梵高遭穆斯林狂热分子杀害后，全市陷入了激烈的民族对峙，连科恩也成为谋杀目标。这位市长没有畏缩。他一边号召市民举行抗议暴力的集会，同时呼吁用团结和包容态度面对问题：“我坚信，压制不同声音会导致事件向激进化方向发展。当然，这并不意味犯罪可以容忍，相反，每个人都有维护法律的权利。”

  据安妮"弗兰克基金会调查，当时荷兰全国针对梵高遇害案共发生了106 起报复行动，但只有一起发生在阿姆斯特丹。《时代》周刊赞许“科恩在解决阿姆斯特丹紧张局势方面取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成功”，并将他评为2005年欧洲英雄人物，与球星蒂埃里"亨利和歌星鲍勃"格尔多夫等并列，他也是榜上唯一的荷兰人。

  从大学校园走向政坛的科恩认为：“权力是正式的，但权威感是非正式的，那些有权威感的人才是让人信服的人。”他以宽容治理城市， “一个领导者必须倾听所有声音，必须非常小心地对待人们的信任。”

  谈到任期目标，科恩表示：自己的目标应该是每一个市长的目标—让各种各样的人和平共处。“城市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生活方式和目标。怎样解决一个怕吵的人和一个热衷派对的邻居的矛盾？怎样让第二代穆斯林青年融入社会？怎样让青春期少男少女找到属于自己的去处？怎样才能使城市变得更安全，不必派警察站在每个街角？”这些都是衡量市长政绩的重要标准。

B=《外滩画报》

C=约伯"科恩（JobCohen）

                             老城市的新面孔

B：去年5月，你曾率领一个数十人的代表团访问北京和上海，当时你用“震撼”来形容对中国的感觉。这次来访有什么新印象吗？

C：这次见到了很多熟人，也谈了很多合作项目，就像你们说的老友重逢，但最震撼的还是第一次来华。

B：阿姆斯特丹正在积极谋求与中国合作。如果成为中国进入欧洲的桥头堡，中国企业和游客一下大量涌入，它能否吃得消？

C：目前我们还可以消化来阿市的游客量。阿市面积虽小，但周边腹地非常大。荷兰是欧洲的门户，从地理位置上看，我们非常有优势成为中国进入欧洲的桥头堡。我相信荷兰其他城市也可以容纳更多的中国游客。

B：阿姆斯特丹在环保上非常领先。如何才能使环保落实到普通居民？

C：阿姆斯特丹非常重视废品回收和再利用，市西的垃圾能源转换站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垃圾发电站，能把30%的生活垃圾转换成能源。同时，阿姆斯特丹是一个很古老的城市，交通一直是老大难。为此我们在市中心设置了很多自行车租借点，不仅缓解了交通，还为旅游者提供了方便。我们还打出很多环保公益广告。阿姆斯特丹人的环保意识都很强。

B：中国在快速发展进程中，遇到了污染、缺水、能源短缺、交通拥堵等问题，你觉得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C：欧洲人的资源不多，所以很注意资源的利用。你们不缺资源，却不知道如何控制资源的使用。

B：阿姆斯特丹还在不断进行城市建设。你想打造一个什么样的阿姆斯特丹？如何在建设中既保持传统、风俗，又展示现代活力？

C：这是一个长期的工程，在阿姆斯特丹尤其不是件简单的事，需要长远规划。我希望阿市能不断扩大城市内涵。现在有很多年轻人来阿市求学，毕业后就要住好房子，而在市中心找房是很难的，所以需要有新城区来扩容。阿姆斯特丹是一座年轻、充满活力和创造力的城市，我们欢迎有创造力的人来这儿发展。它也是一个史迹众多的城市，在这里买房或造公园，房主都必须保证负责今后的修缮。现在在阿市古老的建筑群中，和谐地融入了不少现代化新建筑。在市中心，我们还要建一些不影响环境的新公共设施，比如地铁。

                              我们以宽容自豪

B：你在2006年世界最佳市长选举中，这样为自己写下竞选词：“阿姆斯特丹，一座现代的城市，包容了各种问题与机遇。最特别的是这里融合了由170多个民族组成的75万民众，使我们成为最微型的国际化都市之一。”宽容是否是阿姆斯特丹的核心精神气质？

C：阿姆斯特丹当然是一个美丽、宽容的城市，但也面临不同文化融合的困难，比如这170个民族都有不同的文化，有时候很难互相理解。

B：在阿姆斯特丹，同性婚姻、安乐死、抽大麻都合法，不过自2004年提奥"梵高导演被刺之后，不同文化间的对峙似乎再度抬头？

C：那几周是一个非常可怕和艰难的文化对峙时期，几乎所有的市政府官员都上街与市民交流。全市到处是辩论的人，但那都是很正常的发泄途径。当时荷兰发生了多起袭击事件，一些清真寺和伊斯兰教小学被焚烧，阿姆斯特丹却没有发生这类事情，也许是我们采取的措施及时到位。这件事显示阿市能自发并理性地处理好突发事件。

  这件事已经过去三年了，我们也走出了阴影。现在，我们要做的仍然是宽容。我们支持促进市民相互沟通、了解的计划，坚决反对对犹太人、穆斯林和同性恋者的歧视。

  我们做的任何事，都是全市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其中有政府官员、公务员，还有普通市民。也许正因为如此，阿姆斯特丹市至今仍以宽容著称。

B：你曾给八位欧洲市长写信，呼吁重视同性恋者的权利保障，并为同性恋者主持婚礼。做这些事是因为你是个勇敢者吗？

C：这不是勇敢与否的问题。同性恋问题受到众多关注和挑战，但我们必须宽容地对待每一个人，不能狭隘地看问题。我们支持同性恋社会团体的活动，打击暴力袭击同性恋者的犯罪，还为同性恋者建造安全处所，以躲避极端分子的袭击。我之所以向国会提交同性婚姻合法的草案，是因为在和他们交往中我被他们充分地说服了。这样做是我力所能及的，并不是勇敢。同性婚姻合法不仅在阿姆斯特丹，在世界其他地方一样也有可能实现。我认为，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有权寻找自己的爱人。

                           从象牙塔到市政厅

B：听你的属下说，在8小时以外，他们和你无话不谈，是这样吗？

C：希望是吧。其实在工作之外，我和阿姆斯特丹其他做父亲的都一样。

B：你曾在著名的莱顿大学（LeidenUniversity）任教，又当过马斯特里赫特大学（MaastriCht University）的教授、院长。从一名大学教授转变成一名政府官员，你是如何做到的？

C：在学校时，我翻译了很多的东西，但并没有取得我非常渴望的成果。当时，唯一让我感受比较深的就是当上了院长。而当市长，我可以让市民、企业得到实惠。从管理一所大学到管理一座城市，这种转变很大，但对我来说都是考试，只是考题不一样。另外，无论是管理学校还是管理城市，我都非常重视细节，也很注意倾听。我的座右铭就是兼听则明。在我看来，一个领导者必须具备两个技巧：倾听民众声音的能力和语言运用能力。

B：2002年你差点就成为首相，成为首相是否还是你的目标？

C：不，现在我关注的只有阿姆斯特丹，对其他任何工作都没有兴趣。2002 年是因为当时的工党领导人博斯在选举前宣布，他不会为了参选首相而离开国会（荷兰法律禁止内阁成员兼任国会议员），所以他不得不找人帮忙，结果找到了我。可惜工党最后还是落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