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稿差点改变军旅轨迹——《笔耕甘苦录》之四
图文/马达
马达的军校时代 作者供图
西政院写稿差点改变军旅轨迹——《笔耕甘苦录》之四
作者:马达
在军政治部干部处工作了两年后,也就是到了1983年,社会上兴起的“文凭热”方兴未艾,愈演愈烈。因“文革”耽误了学历教育的一代人简直像发疯一样恶补文化,名曰“要把被‘四人帮’耽误了的时间夺回来”。我自然也卷入了这场争夺、攻坚战。先是报考了辽宁《鸭绿江》文学杂志社举办的函授教育,后又兴心报考解放军西安政治学院大专班。
一听说我想脱产两年进院校学习,时任干部处长寇宪祥开始明确表示不同意,他说自己刚从团政委任上来干部处当处长,人生地不熟,还指望着老部下小马干活儿呢!一向器重我的副处长孙运琦就帮我做寇处长的工作:处里工作可以再选合适的人干,小马趁着年轻去学校深造是好事儿,过了这个年纪想学习也就没有机会了。经孙副处长这么一说,寇处长也就同意了。
同意报考但不见得能考上。那几个月,我把自己关进公寓宿舍那间只有几平米的小屋子里,找出高中课本认真复习起文化,准备7月份应考。因为从小学就偏爱文科,政治、语文复习起来倒不怎么费力,就是数学和物理等基础较差,复习起来很要劲儿。好在妻在学校学习时,在我们班上就有“数理化脑袋瓜儿”之称,77年高考时她以数学98分的成绩被徐州矿业学院师资培训班录取。我考学那会儿,她正在河北大学数学系进修,自然就成为我身边难得的理科辅导老师。为了给我讲解数学,妻算是下了功夫,如同遇上了“榆木疙瘩”一般。经过一番努力,到7月份全军统考时,我以政治89分,语文78分,数学57分的成绩被西安政治学院政治机关干部大专班录取。在27岁的年龄上成为一名军校学员。

我在老山前线参战时,干部处长孙运琦从后方去慰问部队时合影。令人惋惜的是老处长十几年前因病去世了,现在我还是十分想念他。作者供图
到位于古城西安朱雀大街的政院报到后得知,我这个年龄,在学员队里还算比较年轻的。队里年龄最大的学员比我大十来岁,是1946、48年左右出生的,那时已经接近40岁了,头顶都秃了。当然也有小字辈儿的60后,但数量很少。我们开设的课程很多,有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形式逻辑、汉语言文学与写作、世界近代史、中国近代史、党史、团以下战术、军事地形学、军队政治工作、政治机关工作基本业务等,这些对于我们这些已有一定部队工作经历、但基础知识匮乏的人来说,真如同雪中送炭啊!记不清哪位大家说过,吸收知识像饿虎扑食那样,这个形容用在我们这代学员身上再恰当不过了。那两年,我认真听每一节课,反复消化所学知识,并结合实际深入思考问题。学习期间,实现了每门课都在良好以上的预期目标。
课程是学习,交往也是学习。一起学习的同学中许多都是“尖子”人才,不乏聪颖过人的人。像我们队从69军入学的同学王刚,写得一手既富有哲理、又颇具朦胧跳跃感的诗歌;从南京军区机关入学的陈玉金,热衷思辨,理论功底扎实;也是从南京军区部队入学的同学曾苏荣、陈煜,富有音乐艺术细胞,能唱能跳还会组织指挥;从65军入学的同学陈平,画得一手好油画;从28军入学的李鸣,反应能力极快,写作颇有功底。许多同学在校学习期间,就在《解放军报》《人民军队》《政工导刊》和政院学报上发表作品。同期同学里,还有一位当时崭露头角的作家周大新,在校学习期间就在《上海文学》发表了短篇小说《黄埔五期》,写的是我们这期学员在军校学习的现实生活。他毕业后成为军内外知名作家,是“茅盾文学奖”和“人民文学奖”获得者,所著《汉家女》《湖光山色》《21大厦》《走出盆地》《第二十幕》《天黑得很慢》《安魂曲》等文学作品广为人知。学习期间,我和副班长江敦华一道采访过他,队里还专门邀请他谈过创作体会。1988年,西政院举行建校10周年校庆时,我们作为历届学员代表在校园重逢,又在一起畅快交流一番。与这些同学在一起,耳濡目染,相互砥砺,收获多多。
这个阶段,我感觉自己的写作水平提高很快,这种提高是在理论意义上的升华。我写的稿子题材仍然很广泛,有理论方面的,有文学评论,有诗歌、小小说,有建言献策,还有广播稿、小品文,分别发表在《解放军报》《人民军队》《电影评介》《政院工作通讯》等报刊和学校广播站节目里。成为学员队里刊稿数量较多的学员之一。在军报理论版发表的《人才不应做候鸟》、文艺版发表的《挚热的感情和浓烈的生活》等文章,在校广播站播送的《千里寄桂圆》《提篮桥引起的思考》等稿件,都在同学中引起一定反响。
西政院学习期间校方编辑的学员报刊发表稿件集。作者供图
除了写稿,我还负责办队里的黑板报。区队长傅润祥是1968年入伍的老兵,陕西人,长得脸膛黑黑的,个子不高,同学们背地里都戏称他为“兵马俑”。一有黑板报书写任务,他就抽着烟,穿过长长的走廊,插着裤兜来宿舍找我:“老马啊!你还得给咱辛苦辛苦……”我也就心甘情愿地加班加点,又写又画,舞扎一番。其实,出黑板报也是一种创作实践和才干展示。此外,我还担任了学校信息员的角色,就是经常代表学员反馈对学校教学与管理的意见建议,我提的许多意见建议刊登在学院办公室编办的内部刊物上,有的还得到校领导的批示。
由于在军报“长征”文艺副刊发表了几篇文学评论,也与时任责任编辑麦新建立起联系。我每发表一篇稿子,他都及时寄来样报,还附有一封短信:“誉炜同志:大作见报,寄上样报。祝多出佳作。常联系!”给予我莫大鼓励。一个编辑,明知道作者在单位能看到刊有作品的报纸,还高度负责地坚持每每寄出样报,这是有良心的表现。这种良心在麦新和后来给予过我很大帮助的军报文学编辑、诗人刘业勇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至今想起来还令我感动不已。
军校毕业时,也许就是由于在校期间爱写东西的缘故,学院和队领导都先后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留校,当教员或机关干部。当时我刚结婚三四年,原部队驻保定,与在海滨城市秦皇岛工作的妻一直两地分居,留校可能也不失为一次能在大城市安家团聚的机会,但最终还是被固有的乡土观念和对老部队的留恋之情所战胜,觉得西安毕竟地处西北,离老家河北太远,学校工作也不如野战部队过瘾。这时,我又接到解放军报社“长征”文艺副刊麦新编辑的来信,邀我毕业后择机“到报社一晤”,至于干啥,他也没有明说。
从西政院毕业回到老部队,我还是在干部处上班,分管调配工作。这时上学前的寇处长已升任114师副政委,原副处长孙运琦任干部处长。他从学校寄回的我的档案里看到我在西政院的学习成绩单和鉴定书,在“毕业任职建议”一栏,孙处长看见“建议提两职使用”几个字,笑着说:“好啊!小马为咱们38军部队争光啦!提两职使用,好!”其实,我自己并不知道学校这样一个建议的。上世纪80年代,军队院校刚刚恢复不久,军委邓小平主席强调,军队院校要发挥“集体干部部”的作用,利用学习深造的机会加强对干部考察了解,学员毕业时,要负责任地提出任职建议。我只知道,在学校学习时的“全优学员”毕业后,有可能调两职,像我这样成绩在良好以上的,被建议调两职我自己确实没有想到。再说,我历来也不善于与领导搞关系,只会闷着头做事。哪能想到领导竟把这等好事赐予我头上呢。另外就是虽然学校有建议,由于位置受限等原因不兑现院校建议的情况也常有。而对于我,学校的建议真的有了实效,这又是令我没有想到的。就这样,我在那年5月份顺调副营职的基础上,9月份又接着被任命为步兵第342团1营政治教导员,等于一下子连调两级。那年我刚满29岁。

到营里当教导员之前,我给孙处长请了十几天假,回秦皇岛探家。路过北京时,我专门到位于阜外大街34号的解放军报社拜访麦新编辑。进到报社文化部办公室,见到久已神交的麦新编辑,原来他是一位佩戴大校军衔的首长级编辑,这令我有些惶恐不安。麦编辑见到我,显然也吃了一惊:“啊!马誉炜这么大个子啊!还很年轻嘛!”接着,麦编辑就问我的家庭和军校学习等情况,他慢条斯理地说:“报社现在极其缺少年轻编辑,经给部领导汇报同意,我们打算让你到报社文化部实习一段时间,如果你同意,随后就给38军发通知。”我一听有些着急:“麦编辑,谢谢您和部领导对我的信任,但我的原部队刚任命我为营教导员,来报社实习眼下可能情况不允许,我……”“哦,情况是这样,既然部队这样器重你,那你也不要让人家失望,当当基层主官对今后发展也有好处,你就先去营里工作吧!这边实习的事儿以后再说”。
就这样,我走上了38军基层部队营教导员的岗位。军校两年写稿,差一点儿改变了我的军旅轨迹。有时候我想,假如当初留校或到军报当上一名编辑,现在的我,该是一个啥样子呢?
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假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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