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之恒）

    在我们学画画的少年宫门口，原来有一排门脸儿房，都开着小店，最靠少年宫大门的一个店，是卖磁带、光盘什么的，开店的是个老大爷。店门口，有个牌子“免费教京胡”。

    听人家说，老大爷原来是京剧琴师，早退休了。天气好的时候，他就坐在那块牌子旁边，很陶醉地拉起来。旁边有没有人听他都拉，但有人的时候他就明显地更起劲儿，琴声也更激越，真有响遏行云的气势。一曲终了，他会很殷切地问大家：“好听吧？想学吗？免费啊！”

    可是，一直没人跟他学。一天，一个小女孩刚说“我想学”，她妈妈就把她拉开了：“傻丫头，现在谁学这个呀，老掉牙啦，有工夫学小提琴去。”

    我看见老大爷眼睛里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凉。他站起来，佝偻着身子，慢慢往小店里面走去。我突然觉得他挺可怜，不仅喊道：“大爷，我想学！”

    他蓦地转过身来，黯淡的眼睛一下子闪亮起来，身子也仿佛一下子挺直了：“真的！？”

    我点点头：“真的。不过，我现在没时间，要学画画的。等放假了，我就来学。”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咧嘴笑了，从口袋里摸索出两张一块钱的钞票，“给，好闺女，买冰棍儿吃去！”

    从此，每周日我去学画画，路过他的小店，他都会在门口等我，问“快放假了吧？”

    一次，我问他：“您很想让我学京胡吗？为什么呀？”他摩挲着乌黑发亮的京胡，说：“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好玩意儿，不能让它绝了呀。”

    期末考试忙，我几周没去学画。考完试，我兴冲冲地去找老大爷，可小店却空了，门口的牌子换成了“店面出售”，只有一个叔叔在里面。我问他老大爷去哪儿了，他说“上礼拜去世了”。

    他是老大爷的儿子吗？我没问。他忙着收拾些散落的光盘。角落里躺着那把乌黑的京胡，墙上还有一幅字：“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后来，少年宫门口拆迁改造，那排房子都拆了。可每次我走到大门口，都似乎能听到京胡声，伴着一个苍老的声音：“想学吗？免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