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之恒)
刚上学的时候,他就是我同桌。他说话怪里怪气的,总把我的名字“张之恒”叫得像“脏滋痕”,把“语文课”说成“国文课”。他语文学得好像不太好,一默生字准错好多,每到这时,他就会挠挠头,一脸困惑地说:“怎么会错呢?我们那里就是这样写的呀!”
那年第一次下雪,他迟到了,可连蹦带跳,兴高采烈的。下课我问他:“你迟到了还这么高兴?”他不解地反问:“你不高兴吗?你不觉得下雪好美好美吗?哇!都是白的耶!我从来没见过耶!”
“你没见过下雪?”我很奇怪。
“我们那里从来不下雪的。”
“你们那是哪儿?”
“台湾。”
我这才知道,他是台湾人,他爸爸刚到天津开公司。那天放学,我们俩在雪地里堆雪人,扔雪球,玩到天黑。
从那以后,我不再觉得他怪了。家里买了什么好吃的,我都会带点给他,像天津大麻花啦,内蒙奶酪啦,新疆库尔勒香梨啦……他每次都是一脸惊喜的样子,连声说“从来没吃过耶!真好吃耶!”
二年级寒假,我跟妈妈去上海玩。回来那天,上海大雪,所有飞机都停飞了。我们正在候机大厅找座位,就听到有人喊:“脏滋痕!”我一听,就知道是他。他正躺在爸爸妈妈的腿上,一脸疲惫的样子,打着哈欠。
“你们也来玩儿啦。”我赶紧跑过去。
“我们是回台湾投票的。”他妈妈说。
“投什么票?”
“选立委!”他揉揉眼睛,抢着说。
“立委是什么?”我很好奇。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很重要的事情。”他说。
“真是不巧,天气这么不好,我们在机场等了十二个小时了。”他妈妈说。
“航空公司没有提供宾馆住宿吗?”妈妈问。
“提供了,我们没去,怕错过航班。还是在这里等着安心,只要能飞了,我们就能赶上头一班。”他妈妈说。
“错过了就别去了呗。”我说。
“那可不行!不去就不能投票了。”他说。
“投票有那么重要吗?”我不以为然。
“当然非常非常重要!”他很认真地说:“我爸爸说了,国民党赢了,我爸爸就可以在这里赚更多的钱,我也能还看到雪,咱们俩也能还在一起玩。”
“那你等在这儿这么长时间,不累吗?”
“多累也要等!”他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睛似乎都困得睁不开了,可脸上还是很坚决的神情。
后来,他们终于等到了第一个航班。再后来,国民党赢了,马英九当总统了。他爸爸的生意越做越大,去北京开公司了,他也去北京了。我没再见过他。可每当听到“台湾”这两个字,我都会想到他,想到他睡眼惺忪,却又坚决认真的样子。我想,在台湾,还有很多和他一样的小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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