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谣
今天单位给每位职工发了20只端午“五芳斋”。有女同事当即剥开一只,吃得叭叭响,还含混地说好吃。我忽然想到小时候经常说的一段童谣:
“新娘子,摆架子,吃只冷粽子,柴时(拉了)两裤子,跑到毛豆蔓里换裤子。立起来,羞得势;部(蹲)到去,刺毛咬来痛得势……”
同事听了哈哈笑,剩下半只粽子居然吃不下了。
在清明或端午节吃粽子时,我们村子里一帮小伙伴经常说这首童谣,如果几个人合起来有节奏地说,会说出大合唱的气势,很好听的,我们常常在说完一遍后仿佛真的看见了新娘子在毛豆蔓里换裤子,乐得哈哈大笑。
小时候的我们,真是散漫得很、野得很。大人们忙着去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我们一帮“小猴子”便当了大王。读书没任务,老师上课时给我们讲故事,或者拿根小青竹指着黑板,教几个生字,然后让我们每个生字各抄10遍甚至20遍。顽皮的同学在下面吵闹,将课桌也掀翻了。胆子大的同学趁老师不备,跑上讲台偷了一段粉笔,然后坐到位子上向同桌炫耀。放学哨子响了,我们就像树倒猢孙散,背起轻飘飘的书包就往回家路上奔跑,然后拿个草蓝或空着手去某个地方集结,开始玩游戏,捉迷藏、打游击、掏鸟窝、偷瓜果……
无所顾忌、无所不能。
疯玩的时候,童谣经常挂在我们嘴上。玩什么游戏,相关内容的童谣便会从我们嘴里很自然很顺溜地吐出来。
有伙伴晚上睡觉尿了床,早上起来时被他妈扯了耳朵,他家的晾衣杆上今天挂满了被子、床单。我们围住他,将他圈在中间,嘻嘻哈哈逗他、嘲笑他,我们还用手点着他:
“屎出狗,卖小狗,卖拨先生过烧酒,先生怨比屎烧臭,丢勒河里厢,被网船郎娘娘捞去做个花枕头……”
我们一圈圈转着,一遍遍念着,念得尿床的伙伴红了脸、低了头,后来哭开了。
我们小的时候不搞应试教学,没有升学压力。经常有同学赖学,有的同学早上背着书包走出家门,到放晚学时回家,一天时间在外面疯玩,父母以为他上了一天学,老师以为他家里有事才没上学。我们对无故不上学的同学取个绰号叫“赖学狗”,也叫“赖学精”。
“赖学精,摊面饼,书包甩到床头顶,看见老师难为情。”
赖学的同学与我们争辩,想出许多理由说自己不是赖学精。但我们人多势众嘴杂,我们的声音将赖学同学的辩解声盖没。我们轮换着一遍遍地说,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赖学狗,把洞口,促一枪,咬一口。”
赖学的同学眼看着说不过我们,就动手打了其中一位喊得最起劲的同学。同学还击,于是一场肉搏战爆发了。老师过来了。法不责众,老师将赖学还动手打人的那位同学拖到讲台上罚站。
春天油菜花开了,蜜蜂到处飞舞,忙着采花粉,但有些偷懒的蜜蜂钻进土墙上的蜜蜂洞里睡懒觉。这些钻洞里的蜜蜂成了我们游戏的目标,我们拿个玻璃瓶子,又在扫帚上折一段小竹棒,玩捅蜜蜂游戏,比谁捅得多。我们边捅边念:
“蜜蜂进洞,同那姆妈倒马桶……”
我坚信,喊得越起劲,捅到的蜜蜂会越多。所以我喊得很响,伙伴们怕我比他们捅得多了,于是也高声喊着:“蜜蜂进洞,同那姆妈倒马桶……”在一堵古老的土墙边,我们一群孩子,将童谣念成了大合唱。后来,我们忘了比谁捅蜜蜂捅得多,却专注于比谁喊童谣喊得响了。
四月,新蚕豆长成了。放学后,我们呼啦一下冲进了蚕豆地里,摘下新蚕豆,剥开荚,将嫩绿的蚕豆肉送进嘴里,边嚼边念:
“新蚕豆,涩滋滋,阿爹吃时管孙子……”
我们都想当爷爷,谁都不想做孙子。于是,为了争一个爷爷的名分,有几位伙伴开始对骂了,后来打起来了,压扁了一大片豆梗。
五月枇杷熟了,有伙伴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跟着父母摇船去外婆家采枇杷的情景,说得我们嘴巴里淌满了口水。
“摇啊摇,摇到阿里去?摇到外婆啦屋里去。去做啥?采枇杷。采牢一只坏枇杷,送拨伊啦宝宝吃。宝宝勿舍得,坑勒里灶角,拨蟑螂吃脱半只把......”
我们不约而同地念出了这首童谣。我眼前出现了一大堆金灿灿的枇杷,枇杷们裂开嘴巴朝我笑,我真想去咬一口……
那位外婆家种了一棵枇杷树的伙伴此刻煞有介事,脸上挂满了自豪,对我们这些外婆家没种枇杷树的伙伴不屑一顾。我对他又嫉恨又羡慕。
光念童谣满足不了我们嘴馋的欲望。有伙伴说村西边有人家种了棵枇杷树,话未说完,我们就呼拉一下向西奔去了......
哦,我的童年、我的童谣,淹没在时间的流水里、沉睡在岁月的河底。今日轻轻拨动、缓缓泛起,依然青春美丽、充满朝气。
将我的童谣献给“六.一”吧,献给为完成明天演出任务而兴奋、着急导致今晚睡不好觉的孩子们,献给明天等完成演出任务后还要送孩子去读奥数的家长们……
祝愿孩子们能有一个真正自主、自由的“六.一”节。
【注:文中引用的童谣均为海盐方言】
2011-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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