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婚姻故事  F

看望女朋友

    女朋友生病了，阑尾发炎，去县人民医院做了切除手术，我得知消息时已经出院回家了。

    我妈让我去看望一下女朋友。我心中也暗想着应该去看望一下的。虽然与她找对象已有两年了，但我们很少来往，按惯例在每年春节时必须走动一趟，然后在某个大的农忙季节结束后或在有事时走动一下。与女朋友如此交往，在当今年轻人看来是天方夜谭，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乡村，情况大致如此，而我与她是“大致如此”情况中的突出者。不是不想去，更不是有异想或出现了什么危机，而是脑子里的某根神经束缚了步子，还有当时社会大环境影响，当然还因为我的性格，最终使我羞于行动。现在女朋友病了，我不再犹豫，前往看望。

    走在路上，思考着见了女朋友该说些什么。她住院动了手术，我都没去看望，有些内疚。见了她，我应该说些慰问的话，问问她的病情，还有身体恢复情况。再聊聊其它话题，我们至今未轻松自由地聊过话题，今天是个好机会。往女朋友家去的路弯弯曲曲，路边长满小草开满野花，一会儿桑林，一会儿农田，走过许多座石桥，经过很多个村庄。路上行人和田间劳作的人们没注意到正在匆匆行走的我，更不会在意我去哪里、去干什么，可此刻我的心里一会儿长满了乱篷篷的野草，一会儿又开满了鲜艳的小花，我期待着快些将这条既熟悉又陌生的路走完，又害怕到了女朋友家后我会无所适从。

    真的到了，五间平房，我还记得留在房梁上的尴尬。

    丈母娘见我来了，喜出望外，笑得眼睛眯成了线。她的表情告诉我，欢迎我到来，盼望着我的到来。是的，我理解作为母亲的心情，是我不好，我早该来了。我的到来，给了她一丝安慰和舒心。老丈人也从田头回屋了，将草帽摘下时，我看见他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挂着，他笑着让我坐，顾不了给自己擦把脸。

    我将带去的一份薄礼放在吃饭的八仙桌上，坐着喝茶，与丈母娘、老丈人说话。丈母娘已经坐在灶膛边生火做饭了，老丈人准备小菜，他们边忙着手头事，边向我问这问那。好久没见了，他们想尽可能地多了解一些与我相关的情况，因为我的情况将与他们女儿未来的命运相关联。

    五间平房，厨房与用餐在东边第二间，最东与最西两间做房间。我端起碗喝下一大口茶时，眼睛往西房间瞟了一眼。西房间的门敞开着，女朋友就睡里面。我与丈母娘、老丈人说了好一会话了，应该去看看女朋友了，毕竟我今天来的主题是看望女朋友。丈母娘看出了我心思，笑眯眯说：“去看看吧。”

    我去了。

    房间里安了两张床，南、北窗口各一张，南边的床是她妹妹的，女朋友睡在北边床上。我往北窗口走过去，女朋友躺着，侧脸看着我走近。我听到了“嘣嘣”的心跳声，那个声音响在喉咙的下端，如果我张口说话，可能会蹦出来。我不说话，继续走近，走到了床边，站定了。女朋友将身子往里侧挪了挪，眼睛往床沿一瞟说：“坐吧。”声音很轻，但我听得很真切。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欢迎，或许还有期待？不清楚。我想说：是我不好，现在才来看你。可是嘣嘣的心跳堵住了喉咙口，我想说的话没说出来。女朋友望了我一眼，随后又将目光移向床沿。意思我明白，可是我的脚像定住了，我想坐上去，就是没坐上去，依然呆呆地站立在床前。路上想好的话，到了当真该说时怎么全丢了？我得说话，我得问候一下女朋友。

    “疼吗？”我问。

    “还好，不疼了。”她答。

    “饭吃得下吗？”

    “嗯。”

    听见嗞啦啦一声响，然后是浓烈的油烟味。我闻出来了，是煎鱼的味道，丈母娘与老丈人正在忙着做菜。

    我想问女朋友：你喜欢吃鱼吗？我还想告诉他，我特别喜欢吃鱼。怎么一闻到鱼味就说吃鱼啊？难道我是为吃而来的吗？不是，我是来看望女朋友的，所以我应该说她的身体，说我俩之间的事。

    有好多话想说，可好像又无从说起。

    女朋友躺着，盖一件薄薄的床单，眼睛盯着蚊帐顶，两只手捏住床单，手指掐着床单边沿。她也不说话。她想听我说话？或者她在等我开口说话？

    “回来几天了？”我终于想出一句话。

    “两天。”她答。

    “医院住了几天？”

    “五天。”

    住了五天，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我想对她说，我应该去医院陪她的。可是，早已成马后炮了，说这话还有意思吗？算了，不说假惺惺的话了。

    说点什么呢？想不起来该说点什么。

    就这样站着，傻乎乎的样子，女朋友不再示意我坐下了，我就干站着，尴尬着。想退出，有些不好意思，那就再呆会吧，可是没了话题，冷场真的很尴尬。

    女朋友继续看着蚊帐顶，无话。我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向窗口，窗外有个妇人在窗口笑眯眯地张望，吓了我一跳。妇人躲开了，我的脸唰一下红了，额头出了汗。

    “你睡吧，我去外面。”我没听见她是不是又“嗯”了一声， 我就像逃一样走出了房间。

    丈母娘和老丈人还在灶上忙碌，见我出来，让我坐。我的心里乱极了，为自己刚才的慌乱羞愧，为自己刚才像逃兵一样的举动而看不起自己，我在心里骂自己太无能也太无情了。为什么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我都不敢说不敢做呢？难道村里与我同龄的伙伴们也像我一样吗？

    回家的路上，我还在后悔，为什么不多给女朋友几句安慰的话呢？

    路边乱篷篷的野草被我踩在脚下，发出沙沙呻吟；那些野花被太阳晒得有些蔫了。好在有很多粗壮的桑枝像手臂一样伸展到路上，给我撑起一片荫凉；还有女朋友友好的眼神不停地闪现在眼前，让我有了些许愉悦的快感和稍稍美好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