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婚姻故事 G

月亮弯弯  扁担弯弯

    出门的时候天还蒙蒙亮着，不一会就灰了，又暗了。月亮害羞地露出了半个圆边，弯弯的，挂在天边，像笑弯了的眉。

    女朋友在前面走着，挑着担子，那根扁担在她肩头一跳一跳，每踏一步，扁担两头就很柔软顺滑地沉下去，然后又跟着脚步抬上来，再沉下去…… 我看见扁担两头沉下去时，像拉了一张弓，倒扣在她肩上，好像……嗯，好像天上弯弯的月亮。

    出门时这根弯弯的扁担架在我的肩上。扁担两边各挂着一只箩筐，前边筐里装了一只黑小母猪，后边筐里放了几块砖，加起来有七八十斤份量。我挑着担子出门了，女朋友跟着我出门了。我走在前边，女朋友跟在我身后。我踏着步子走，扁担在肩头一跳一跳，听到了轻微的“吱嘎”声。女朋友凑上来说：“我来挑吧。”我说：“不重的，我来挑。”她又说：“我来挑一程。”我说：“不用的，才刚走一会。”她的肩膀挤到扁担下了，我听见了她呼吸的声音。她肩膀一耸，扁担滑到她肩上了。

    女朋友挑着担子走在前面，我跟在她身后。她走的步子比我轻快，扁担在肩头跳动着，不停地变幻出轻柔的弧线。

    天黑了，弯弯的月亮洒下淡淡的银光，洒在回家的小路上，也洒在扁担、箩筐和女朋友身上。扁担轻灵弹跳着，一弯一弯，两头沉下去的那一刻，真像天上的月亮。

    女朋友家里有好几根扁担，丈母娘挑选一根递给我说：“这根软些，挑着舒服，不吃力。”又对我女朋友说：“今晚你送他回去吧，帮着挑。”我说：“不需要的，我一个人行的。”我心咚咚跳起来，有些害羞还有些担心。女朋友脸红了一下，跟我上路了。

    这是我俩第一次同行，也是她第一次去我家过夜。认识至今，我俩一直没机会单独在一起，今天机会难得，我俩可以说说话，多些相互了解。想到要与女朋友一起走50多分钟路程，我又感觉很别扭，心跳得咚咚响，说不清楚是害羞还是紧张。早上我爸给我一个任务，说家里增加母猪饲养量，女朋友家里正好繁殖了一窝小黑母猪，让我去抓一头回来。当时我想：“她还没嫁给我呢，小母猪却抢在先啦。”突然觉得好笑，我怎么会涌上如此想法？走在去女朋友家路上时我忍不住笑出来，现在走在女朋友身后，看她挑着小母猪往我家送，感觉很搞笑。真想跟她说说我此时的想法，这样的想法只有天才才会想得出来，我若说给她听，她一定对我刮目相看。可是我开不了口，怎么可以将她与母猪联系到一起呢？这个想法太损了，我若真讲给她听，可能会惹她不高兴。嗯，这种搞笑有点损人的意思，只能藏着，不能说出来。

    一路无话，扁担不失时机地冒出“吱嘎”的声音，在黑蒙蒙的夜里像水珠滴落，显得有些清冷。

    我走到女朋友身边说：“我来挑。”她说：“不重的。”我说：“你休息一下。”她说：“我来挑好了。”我坚持：“我来挑吧。”我将肩膀挤到扁担下，一耸，扁担滑到我肩上了。

    我挑着担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扁担“吱嘎”响，我俩无话。扁担在肩上弹跳时，我感觉到了弯弯的弧形，弧形定格的瞬间，就像天上的月亮。

    这样默默走着，不说一句话，真是难受。回家的路不算远，可怎么觉得已经走很久了。我本来有许多话可以说的，话到嘴边被卡住了，觉得这也不妥、那也不合适，最后就无话可说了。她可能与我一样吧，不主动说一句话。我是男人，我应该主动打破静寂，我应该无话找话说点什么。说什么呢？说说单位的事和我工作事吧。可是，她的工作与我的工作搭不上边，说她的工作我没兴趣，说我的工作她会喜欢听吗？估计也不会喜欢。算了，不说工作了，还是说说吃晚饭的事吧。吃晚饭时丈母娘往我饭碗里夹了一大块肉，太肥了，我吃得差点呕出来，还好，强忍着吞下去了。丈母娘是一片好心哪，她不知着我不喜欢肥肉，我又不好意思明说，弄出这等尴尬，回想起来觉得可笑。可笑吗？不，是稚嫩、是傻呼呼。这事也不能跟女朋友说，说了，她怎么想啊？男人不应该如此扭扭捏捏，可我在吃这块肥肉的问题上确实扭扭捏捏了，我甚至在与女朋友之间的所有问题上，都扭扭捏捏了。我的脑子是清醒的，啥都明白，可我的言行就是不由自主地扭扭捏捏，真是没出息。嗯，不能说，说出来她会笑话我，甚至看不起我。

    一阵风吹过，路旁树叶沙啦啦响着。我灵机一动：“起风了。”她说：“嗯。”我说：“有风真好。”她说：“嗯。”我说：“有一片树叶掉下来了，掉在我头上。”她说：“噢。”

    又无话了。

    忽然耳边响起她的声音：“我来挑吧。”我说：“我不累。”她说：“换换吧。”我说：“肩膀不酸的。”她坚持：“我再挑一程。”肩膀挤到了扁担下，一耸，扁担滑到她肩上了。

    她挑着担迈步走路时腰一扭一扭的，两条辫子在扁担上甩来甩去，扁担跟着她步子一弯一弯，有节奏地跳动，她还能将扁担从右肩换到左肩…… 我想说：“你挑担的样子很好看。”哦，这话不能说，说了她就知道我在背后偷偷看她了，她要是知道我在背后偷偷看她，会怎么想？以为我很滑头，甚至有流氓嫌疑吧？我的脸突然热了一下，好在天黑乎乎的看不见，好在她在前面走时从不回头看我。

    前方有个村庄，亮着点点灯光，像天上的星星在闪亮。快到家了。我说：“我来挑吧。”她说：“快到了，别换了。”我说：“再换换吧。”她说：“算了。”她加快了步子，我紧跟着。

    我看见女朋友肩头的扁担弹跳得更急了，扁担两头沉下去的那一刻，弯弯的，就像天上的月亮。

    月亮跟着我俩，来到了家门口的天上。月亮弯弯的，像笑开了嘴，像笑弯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