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婚姻故事  H

一封信

    给女朋友写了一封信。唯一的一封信。

    那天我去女朋友家，将乡葡萄酒厂送我的一箱葡萄酒转送给老丈人。到女朋友家时没见她在，又不好意思问。丈母娘看懂了我眼神四处游离的意思，告诉我：“她去于城羽绒服装厂上班了，已两个多月……”

    忽然有了空落落的感觉。

    丈母娘问我：“你们乡里有服装厂吗？要是到你们乡厂里上班，以后去你家也近点。”丈母娘问我此话时的语气是探询式的，她想到了我的难处。确实，当时我刚刚去乡广播电视站上班，与场面上的人还生分得很，没能力帮女朋友安排合适的工作。

    我很内疚，丈母娘那句探询式的问话给了我充分的理解，而我不能给她踏实的答案。我记住了丈母娘问话时真切的神情，那是对自己女儿的关爱之情，也是对她女儿和毛脚女婿未来生活的关切之情。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关注乡里企业情况，特别是服装厂用工情况。乡里只有一家服装厂，厂长是位风骚的女能人，微笑时露出一颗不锈钢假牙，在黑洞洞的口腔里偷偷闪着亮光。那天我去采访她，顺便问起是否需要招工。女厂长微笑着：“放心吧，这事我记心上了，有机会马上通知你。”我怀着感恩之心，给服装厂的报道写得篇幅长些、在广播里播出的次数也多些，可是我迟迟没等到让我女朋友去服装厂上班的消息。

    我有些耐不住了。要是丈母娘跟我女朋友说了让我帮助找工作的事，而我迟迟没回音，女朋友会怎样想啊？我应该主动将有关情况跟她沟通一下。用怎样的形式说此事呢，去她家？她经常上班不在家，也不知道她什么时间回家；去厂里找她？厂里的人我都不认识，他们也不认识我，贸然去了不仅我尴尬，可能她也不希望我出现。还是写封信吧，对，就写信，我还没给她写过信呢。

    铺开稿笺，提笔凝神。该怎样称呼她呢？亲爱的？呵呵，肉麻死了，别人对女朋友如此称呼就像哈口气一样轻巧，可我叫不出口。小谢？我远房亲戚姓谢，她的父亲与远房亲戚的父亲是嫡亲兄弟，所以她也应该姓谢。不妥，称她小谢，我好像成她长辈了，她是我女朋友，辈分不能乱了啊。干脆简单直白一点吧：“你好！”嗯，用这样两个字作为开头，随意自然很亲近无拘束，我喜欢这样的关系。开始构思正文：“好久没见你了，你好吗？听你妈说，你去厂里上班已经三个多月了，上班累吗？要注意休息保重身体啊。你妈让我帮你在我们乡里服装厂找个工作，我也觉得要是你能来我这里上班有许多好处。我已经跟服装厂厂长说过了，现在还没有消息，再等等吧，一有消息就马上告诉你……”

    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年这封信就写了大概如上几句话。

    我想再写些思念之类的话，我看书上他们写给女朋友的信都有“想你”、“思念”、“牵挂”之类的词，有些甚至写得赤祼祼肉麻麻的，我阅读时都会心跳、脸红。可是我写不出来，是不好意思写、不敢写。像我俩，见面时连句完整的像样的话都没说过，我怎敢在信上乱说，她看了怎样想啊。

    将信笺折成长方形，叠成一片，四角见方，小心插入我单位的信封，然后在信封上恭恭敬敬写上收信人地址、姓名：“于城羽绒服装厂  谢** 收”。将信件投入邮箱时，我的心乱跳了一会。她会收到此信吗？她收到后会怎样呢，也像我一样心乱跳吗？她会给我回信吗……

    我期待了好长一段时间，期待邮递员笑嘻嘻地对我说：“你的信”，然后诡秘一笑，扬长而去。有一日，邮递员真的笑嘻嘻对我说：“你的信。”然后递上一个很大的信封。我心想：女朋友的回信写了那么多啊，脸唰一下红了，心又乱跳。赶紧上楼，拆开信封，抽出一叠纸。原来，是一家杂志社发给我的退稿信。

    唉，一场空欢喜。

    一直没收到女朋友的回信。她收到我的信了吗？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后来，我慢慢地不期待了。再后来，我们结婚了。我说起写信这件事，问她为何没回信。她说：“问你自己呀。”我说：“我怎么啦？”她说：“是你错了。”我说：“我哪里写错了？”她说：“你就是写错了，所以我不回信。”继续追问，她不愿再说了。

    我疑惑了好长一段时间。

    后来她告诉我实情：我将她姓名中的姓写错了。我那做媒的远房亲戚（也就是她堂姐）的父亲本来姓陆，后来被领养到邻村的谢家了，按照风俗随了谢姓了。远房亲戚的父亲与女朋友的父亲是嫡亲兄弟，所以她堂姐姓谢，我就以为我女朋友也姓谢了。

    她说，那天厂里有人在说：“传达室有封写给谢**的信，厂里只有陆**，没有谢**呀。”有人接嘴说：“可能邮递员发错了吧。”然后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她听到了，有些疑惑，还有种预感。“跟我名相同，就姓不同，不会是我的信吧？”她这样想着，就去传达室看了，看到信封落款处寄信人单位和姓名时，知道是我写给她的信，赶紧揣怀里跑回车间。厂里小姐妹为此事嘲笑了好长时间，说哪有男朋友不知道女朋友姓什么呀。

    她脸红、无语……

    我真是糊涂。今生写给女朋友的唯一一封信，竟然写出一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