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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的“诗意”是古典诗歌重要的评判标准之一。新诗的实践一直注重对“诗意”的传承和发展。胡适明确地说过;“凡是好诗都是具体的,越偏向具体,越有诗意诗味。”[②]李金发谈及“诗意”时说“我作诗的时候,从没有预备怕人家难懂,只求发泄尽胸中的诗意就是。”[③] 20年代中期,徐志摩在《诗刊放假》中阐述了他的新诗美学;“一首诗的字句是身体的外形,音乐是血脉,诗感和原动的诗意是心脏的跳动,有了它才有了血脉的流转。”可见,徐志摩将“诗意”定位在“诗歌的生命”的高度上。德国美学家郝尔德在《论诗歌在古今各民俗中的作用》中说“正真的诗意就是生命的本质所产正的作用。”更进一步,荷尔德林提出“人却诗意地栖居在这个大地之上”的观点。诗意与生命个体意识,生命价值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一首诗的生命气息,审美价值或哲学价值大多是由它的“诗意”表现出来的。可见,诗意是诗歌的生命力所在。
实际上,“诗意“这个概念是笼统和狭窄的。朱光潜在1940年提出“诗意根本就是一个含糊的名词”[④]的说法。他在《诗论》中谈论了:“诗的境界”“诗的情趣”“诗的意境”等问题。他认为“所有诗歌的实践都是以追求诗的境界为归宿的。”由此,我们涉及到了诗的“境界”的问题。朱光潜对“境界”的界定如下:
这里又引出了“意境”的概念。《现代汉语大辞典》对“意境”是释义是;“指文艺作品或自然景象中所表现出来的情调和境界。”
再如李金发的《弃妇》:
长发披遍我两眼之前,
遂割断了一切羞恶之疾视,
与鲜血之急流,枯骨之沉睡。
黑夜与蚊虫联步徐来,
越此短墙之角,
狂呼在我清白之耳后,
如荒野狂风怒号:
战栗了无数游牧
靠一根草儿,与上帝之灵往返在空谷里。
我的哀戚惟游蜂之脑能深印着;
或与山泉长泻在悬崖,
然后随红叶而俱去。
弃妇之隐忧堆积在动作上,
夕阳之火不能把时间之烦闷
化成灰烬,从烟突里飞去,
长染在游鸦之羽,
将同栖止于海啸之石上,
静听舟子之歌。
衰老的裙裾发出哀吟,
徜徉在丘墓之侧,
永无热泪,
点滴在草地,
为世界之装饰。
李金发有“诗坛怪杰”之称,他的诗充满了隐喻和象征。《弃妇》是李金发的代表作,表面上写的是一位被遗弃的妇女的痛苦和悲哀。她长发披散,哀戚郁结,孤独苦闷。实际上,“弃妇”只是一个悲慨情感的象征物,诗人借“弃妇”这个总体意象来隐喻自身的漂泊不定和孤独寂寞,这里表达的是对人生坎坷、悲惨命运的切身感受。
诗人在“弃妇”这一中心意象的基础上,营造了大量的群体意象,如“鲜血”“枯骨”“黑夜”“蚊虫”“
荒野狂风怒”“ 游牧”“草根”“空谷”
“游蜂”“山泉”“红叶”“悬崖”“
游鸦”“海啸之石”等等,对这些意象进行重组。在进行一系列的意象营造饿重组过程中,诗人采用的是蒙太奇式的拼贴。“拼贴”本来是指把照片、新闻剪报或其他薄的材料裱糊在绘有细节的画布上,是一种绘画上的技巧。用在文学上就是指把不相关的画面、词语、声音等随意组合起来,从而创造出特殊的艺术效果的手段,近似于电影上的蒙太奇。在古典诗歌中,意象重组最有代表性的是马致远的《秋思》:把“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 “西风” “瘦马” “夕阳”
等意象重叠起来,构造了一个哀戚、孤苦、漂泊无依的漂泊流浪者形象,深刻表达天涯旅客的羁旅之思。
而新诗中,诗歌界的诗人也秉承了意象重组的艺术技巧,创造了大量的优秀诗歌。如海子的《亚洲铜》:
亚洲铜,亚洲铜
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将死在这里
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
亚洲铜,亚洲铜
爱怀疑和爱飞翔的是鸟,淹没一切的是海水
你的主人却是青草,住在自己细小的腰上,守住野花的手掌和秘密
亚洲铜,亚洲铜
看见了吗?那两只白鸽子,它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鞋子
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它吧
亚洲铜,亚洲铜
击鼓之后,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
这月亮主要由你构成
在第一节,诗人想到的是生死交替中民族血脉的延续,“亚洲铜”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这生生死死与土地深深交融。第二节出现了“鸟”和“海水”“青春”这些意象。 “爱怀疑和爱飞翔的是鸟”,是生命流动思考的象征,海水则“淹没一切”,是毁灭与破坏;而“青草,住在自己细小的腰上,守住野花的手掌和秘密”,是对生命内部思想的守护和沉思。第三节出现了“白鸽子”,诗人说它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鞋子”。这里,白鸽子或许正是和平的象征,“屈原”以“爱国”和“苦难者”的形象出现在历史与文学上。这里所昭示的就是为国家、民族承受苦难,实现民族复兴的使命和责任。“和河流一起穿上它”也就意味着接受这种使命,成为延续民族诗歌传统。在最后一节出先的是“月亮”这个意象,诗人说它是“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 而海子说“这月亮主要由你构成”。他的意思大概是说每个人都是一轮月亮,个人的光芒可以会聚成巨大的光明照亮民族广袤土地。
此外,舒婷笔下的“双桅船”,杨练的“海”,郑敏的“门”,梁小斌的“钥匙”,海子的“麦子”,韩东的“大雁塔”等等意象的营造在新诗史上均具有典型的代表意义。
古典诗歌在意境营构更注重追求诗人主观情感与客观环境相融合的诗歌境界,其中个体情感是非常强烈的,也就是说意境中蕴含着浓厚的感情色彩。而新诗创作中,除了凭借意境来给读者带去美的愉悦享受外,往往还力求生成智慧,传达思想,引起人们的灵魂的颤动和思索,即是在感性之外增加理性思辨的成分。卞之琳的许多诗歌就属于这一类诗,他的诗歌具备了金属般的硬度,理性色彩很浓厚,主观情绪渗透在智性思维中,使诗歌凝聚着深刻的思辨意识。他的《断章》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只有短短的四句诗却营构了两组意象:第一是“你”“风景”“看风景的人”,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的时候,楼上的人也把你当作风景来欣赏;第二是“明月”“窗子”“你”“别人的梦”,皎洁的明月装饰着你的窗子,而你却走进他人的梦中,装饰着别人的梦境。
这首诗充分体现了新诗的“知性美”,两组画面将自然景物与人联合在一起,构成一种象征意味的理学意境。蕴含了一个深刻的人生哲理:万事万物都是息息相关的,是相对存在,互为依存的。这本是一种抽象的人生哲理,诗人巧妙运用这两组意象营构了一种和谐完整的意境,包含诗人对宇宙人生的思考,表现了一定的情感克制,而突出理性思维的表达,凝练而含蓄地体现出诗歌的智性以意味。
总的来说,“诗意”是诗歌的生命力所在,而具体起来,新诗的生命力主要表现在诗歌意象重组和诗歌意境营构上。新诗的意象重组和意境重构艺术实现了诗歌的审美理念和智性思维,使诗歌焕发出生命的气息和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