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者》

一夜，一夜

我在揣测，那

叩击窗棂的手指

要向我告密什么

风在高处，在高处的高处

花朵打开，又悄然闭合

一只蜗牛在暗夜完成偷渡

一夜，一夜

那粒远山的雨滴

掉落到我的枕畔

一只坟茔边鸟的啼鸣

一个妇人深夜里似远又近的泣声

那匹雪狐，在月夜

变成隔世的女子

一夜，一夜

树叶跌落，清风掠过山岗

森林里的清泉，嗓子变得轻亮

一只蚂蚁，纵一叶舟

开始漫游，形影孤单

窗下的蛐蛐，那个瞎子阿炳

它的琴弦，瘦了河山

一夜，一夜

树洞里的松鼠怀抱松塔

身子间或一抖

那只北极熊，卧在冰山旁

离巢穴还有一公里的距离

一条蛇，吐完所有的毒液

通体冰凉，完成最后向善的功课

雪花飞下来

绕着我的居所，也绕着我的床

我的身体，它像是在考察

然后又飞到高处，飞了回去

原谅我，一个失眠者

一夜，一夜

原谅我的愚钝

不能领悟信使带来的秘笈

一夜，一夜

现在，请收走我的失眠

这个咒语

把我的身体还给俗世

把我的心灵还给人间

原谅我的粗鄙

请赐我美酒，佳人，书

和再也不被打扰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