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蜗牛居16号:《毛驴》

(2017-09-13 21:2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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蜗牛居16号

分类: 信笔游

毛驴

 

    不知贵州现在有没有毛驴?我猜必是没有,毛驴大概世世代代都不会忘记它的先辈在那个凶险之地发生的惨案。但转念一想,好事者必有,那么,毛驴或许也应该有:从外地载入,圈起来喂养,直到有一天被宰杀,变成餐桌上的美食。如果是这样,实在不比壮烈地牺牲在老虎爪下更好。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头黔之驴还在被人嘲笑,我觉得早该平反了。试想一下,它被孤零零运往异乡,置于虎虫出没之地,情境何等凶险!可它没有患思乡病,没有萎靡不振,没有抑郁寡欢,已经不错了。就是见到了老虎,它也没有怂得一塌糊涂,而是引吭发威,举蹄奋踢,进行了殊死搏斗。至于打不过老虎,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没有残忍之心,没有刀爪剑齿,是造物者不公,让它落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怎么能算是它的懦弱愚蠢呢?可恶的该是那个“好事者”,他把驴子运到贵州也便罢了,怎么可以放到虎狼之侧呢!这个世界鸡犬不宁,实在是因为“好事者”太多,驴能奈何?

    对于毛驴,我倒有非常的好感。小时候在乡下,一到假期,我就要和毛驴打交道,时间久了,就成了要好的朋友。

    首先,我觉得毛驴的模样非常可爱:大眼睛,长耳朵,白鼻子,看着就讨人喜欢。那眼睛清澈透亮,纯真诚恳,憨厚老实,绝无半点邪念;人能从驴的眼睛里看见清晰而渺小的自己,真是意味深长。毛驴穿得也质朴,一身黑毛衣,或者灰衣服,两双皮鞋,都那样贴切朴素,不像斑马,花里胡哨,让人眼晕。有人说毛驴蠢,我觉得纯属胡说八道,对蠢货你看眼睛就知道了,毛驴的眼睛多有灵气,毛驴多能干,怎么会蠢呢!当然,毛驴肯定比不上人的精明,人多会算计呀,猴精猴精,长得又尖嘴猴腮,真不知毛驴怎么看?有人说毛驴的脸太长了,我看没什么,五官端端正正,不挤成一堆,不像鸡,哪有脸呀?据说苏东坡就长个长脸,传说中的苏小妹就嘲笑她的哥哥,可是一般人配长个长脸吗?当下也有一个主持人的脸长,我虽然算不得喜欢他,却也并不讨厌,长脸,是明星脸呢!在动物界,毛驴的模样也许不算帅,却也周正,浑身没有一样奇形怪状,怎么看都很顺眼,外表如此,也就可以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毛驴很能干,是乡下最重要的劳力。推磨,拉碾子,运粪,驮粮,拉车,驮水,背庄稼,多少苦力活,都交给了毛驴。那个时候,我家养着一头毛驴,一到假期,我就每天要和它在一起。我的任务主要有两项:一是白天带着它去找一个好草场,满足它的胃口(不过,和它一起去草场的还有三头黄牛);二是每天早和晚,赶着它去河边驮回山泉水。此外,毛驴的其它工作我也会客串一下,作为监工。

    去草场放驴(牛)是我最美好的假期作业。每天大约十点左右,我就赶着这几位朋友,去村外的山里。待找到草场,它们就开始津津有味地进餐,而我便坐在一棵树下,看闲书,偶尔侧目瞭一眼它们。那是寂寞却惬意的时光,头顶的天是那样的湛蓝和广阔,有时会高高地划过一枚拉链一样的飞机,有时会低低地飞过一只美丽的山鸟,更多的时候,是悠闲自在的白云。山里宁静极了,林中的每一声鸟叫都能滴进耳中,像石头缝里迸出的清泉,清凉悦耳;牲畜吃草的声音也清晰有力,能够想象那草有多么肥美。如果听到驴打出响鼻,望过去,一定会发现一只慢跑的兔子或者花狐狸。坐在树下看书久了,便起身在山坡上随便走走,顺便挖一些药材——不专门去找,碰见了才挖。除过柴胡,其它药材的学名我都叫不上,但现在还能想出它们长在山里的模样。待到晌午,我就会把它们请到一个平坦的位置,进行午休。这个时候,会有村中放羊的人也赶来午休,于是牛羊成群,卧于山野,很是好看。我的午餐背在包里,是一碗黄米饭,放羊人会挤一缸子羊奶,倒进我的饭钵,然后加点盐,就是美餐了。多年过去了,我还能回味起那个醇香的美味!休息到两三点,再重复上午的工作;到六点左右,就可以赶着它们下山,来到一条小溪边饮水,然后慢悠悠回家;等到回到村上,太阳刚好落山。现在回想起来,正是那些日子,让我认识了各种各样的植物和小动物,和草木山川有了深厚的感情。我家的那头毛驴,当然也就和我成为了朋友,我只要一叫它,它就会噔噔噔地小跑过来;我抱它的脖子,抚摸它的耳朵,甚至捏它的嘴,它都非常温顺,就算骑在它的背上,它也丝毫不反感不反抗。

    从山脚下的水井里往回驮水,也是我和毛驴每天必须的功课。用毛驴驮水,现在看来是一件非常原始的工作,但当时在陕北,却很普遍。一副木质的水桶,搁在驴背的鞍子上,下一道坡,来到一口汩汩有声的水井边,用更小的水桶一桶一桶从井中把水舀出来,倒进驴背上的水桶里,直到填满,然后驮回家,倒进水缸里,就成了全家洗衣做饭的日用品。在早晨干这件事,于我差不多算是享受,跟在毛驴后边,慢悠悠走在井路上,一边唱歌,一边欣赏山村的风景;于毛驴也不太算是苦差事,驮水是每天的任务,毛驴早就胜任了,走十来步就歇一会儿,又听人唱歌,感觉肯定也不错。但晚上去驮水,就有点麻烦,去的时候,天还亮着,回的时候,天就黑了,心里总不踏实。灌满水,我会走在毛驴前面,这样就不觉得后怕。毛驴也听话,老老实实跟在我的身后,给我作伴。可是有一次,我正在井上舀水,一块石头从头顶“呜”地飞过去,“咚”的一声落进旁边的河水里。毛驴受惊,掉头就跑;我也感到无比紧张害怕,赶快去追毛驴,向家中狂奔。回到家,浑身都湿透了。我爸爸说可能是放羊老汉扔的石头,故意吓唬人呢,可是那个时间放羊的人早该回家了呀!从此以后,晚上去驮水,我一定要和村子里的其他孩子结伴,两个孩子,两头毛驴,感觉就好多了。我们就又唱起歌来,沟底山里,都是嘹亮的回声。

    我客串最多的监工是,坐在磨道旁,监督毛驴推磨。磨是石磨,磨的是小麦或者荞麦。毛驴被蒙上眼睛,绕着磨道一圈一圈拉磨。每隔一会儿,我就得发一下声,告诉它跟前有人,不然毛驴会停下来,扭过头偷吃磨上的粮食。看着毛驴周而复始围着磨道转圈,觉得它很可怜,好像一下子看到了命运,心里每每会感到难过。但毛驴很是乐天知命,平静安然地走在磨道上,昏天黑地走几个小时,一声都不吭。等到停下来,摘掉眼罩,它看上去有点疲惫,在地上打个滚儿,卧一会儿,就一切如旧了。那个时候,我会偷偷地从磨台上掬一捧粮,喂给它;毛驴当然领情,很快就狼吞虎咽到肚子里。

    若干年后,当我回到乡下,发现村子里一头牛都没有了,只剩下毛驴。原来,因为牛除了耕地,再干不了别的,农村人少,养不过来那么多牲畜。再见到毛驴,都有一条长长的绳子拴着,只能吃那身边的一片草地,再也没了自由。当看到两头毛驴在地里吃力地耕地时,我的泪花都涌了上来。毛驴毕竟没有牛健壮沉重呀!又过了几年回乡下,村子里只有很少的老人和孩子,毛驴自然也见不到几头,只剩下屁颠屁颠的小狗了。我有点欣慰,又有点难过,也许再过些年月,只有在养殖场,才能见到毛驴了。

    我喜欢毛驴,更喜欢它那超凡脱俗的叫声。那叫声,中气十足,慷慨激昂,壮怀激烈,每每让我振奋不已!有时我觉得那是对生活的赞美,有时又觉得是对命运的浩叹。无论多么高亢的男高音都不能和它媲美,那仰天的长鸣,是怎样的天问呢?王粲喜欢听驴叫,实在是因为他胸中有多少块垒啊!当曹丕率众友围着他的棺椁学驴叫的时候,那是多么壮观而感人肺腑的场面啊!可是可怜的现代人,却瞄准驴的裤裆,借一点威风,补自己的不济,唉,该说什么好!

    毛驴,曾经是多么美好的坐骑。张果老腾云驾雾的那头毛驴,会有多么大的神通!阿凡提的那个伙伴,该有多么聪明!李贺的毛驴,一定也满腹诗书!当王安石骑着他那头瘦驴行进在江南的小径上,那是多么超然!当贾岛在驴背上琢磨推和敲,多么让人神往!当陆游细雨骑驴入剑门,那心中的怅然,也化成一缕浩然英气!现在,哪里能找到一头毛驴让我骑着,哒哒哒,去追寻古人的脚步。满世界的驴友,又有几人,是驴的知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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