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施小镇（清明号）

1、女人的性杂志

女人节，陪自己的女人逛商场。商场里果然涌动着众多的女人，她们的两眼发着光，像一个个猎人，瞄着五彩斑斓的衣服。我发现，女人即便不买衣服也喜欢逛商场，一个店一个店挨着往过看。后来我明白，商场于女人大概类似一本性杂志，比如《花花公子》一类之于男人。知道这个，就知道女人为什么痴迷商场了。

商场的塑料模特，都有姣好的身材，穿着时装，更加妩媚风情。我在想，如果是个活模特，大概男人会喜欢，但女人就望而远之，不愿自己相形见绌。如果是个模型，就吸引女人，她们会误以为穿着那件时装自己也会那么好看。所以，店员不能太漂亮，漂亮了生意一定不好，不信你去问，营业额最高的一定是身材较好、长相平平的女人。

有人看上模特穿的衣服而商场刚好没有相同的型号时，营业员会不厌其烦从模特身上扒下衣服，那个场景非常好看，有点欺负小三的意思。我曾见过因此光身的塑料模特，身体已然裸露，脸上却是木然，仿佛一具只有头发生动的木乃伊。有经验的营业员会立即给裹上一块类似理发馆的大布，不然，顾客以为见鬼而逃。

2、老不成熟

有的人老不成熟，不是总不成熟，是到老了还不成熟。人老了还有童心，这是让人羡慕不已的，但我说的当然不是这种不成熟，而是都一把胡子了，甚至都要当爷了，还会相信许多事情，比如官做得越大，说的话就越接近真理；比如坐在台上讲话，下不来，差不多人人都尿憋了，厌恶了，还以为他说的话大家喜欢。

3、藏哪了？

我儿子有点迷恋手机，自己管不住自己，一沾手就有点放不下，我纵然万般理解，觉得也不能支持，所以一到开学，我们就会没收他的手机。他常常因此强烈抗议，埋怨说别的孩子都可以拿到学校，唯独他不能，口气愤然。不知这是不是一句谎话，不然这些父母何以如此开明？有时觉得他“可怜”，逢节日遇周末也会放开，他就会一头扎进去，茶饭不香，机不离手，惹得我们又后悔。有一次，我生了气，把手机藏了起来，但过了一段时间后，我死活想不起藏到了哪里，全家人翻箱倒柜找了半天都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家就那么大点地方，怎么会不翼而飞了呢？

4、春风走在路上

西安的许多树都开花了，许多树都长出新叶，到了中午，太阳都有点烤呢！我在凤城五路走，能认出梅花、桃花和玉兰花，我儿子说桃花是单层，梅花是多层，好像好区分，遇杏花就要稍微认真观察，一般地，杏花白一些，但遇到红杏就不好分别了；玉兰花初开始漂亮，像郁金香，像酒杯，但只半天就打开了。从西安回肤施小镇，车窗外能看到散落在路边、田畔的山桃花，看到绿色的麦田，但感受不到春风扑面的清爽，就觉得毕竟少了味道。想着火车奔跑在春风里，比人要好呢！但穿过几个山洞，到了山区，就又变成了黑山黄水，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去了，及到小镇，发现风还有点硬呢，大概春风走300公里需要半个月。

5、风筝

一个老人在放风筝。他不跑，但把风筝放起来了，越飞越高，高得只剩下个鸟的影子。小孩子却要跑半天，风筝好像飞起来了，却又一头扎了下来。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老和少的许多区别由此可见一斑。老人的风筝高远，但我总觉得那风筝有点孤单清寒，孩子的风筝跌跌撞撞，但总觉得满身能量，并且承载着梦想。

6、看电影

我几乎不看电视，却偶尔会去看电影，多半为了消遣，和家人一起去。因为平时不看电视，看电影便特别业余，眼睛和思维都跟不上剧情发展，有时看完电影，我连人物关系都搞不清楚，只记住了一些有意思的片断。但我喜欢看完电影后，走在一边，听儿子和他妈妈叽叽呱呱一起兴奋讨论，有时他们竟然能吵了起来！新近看了一部叫《疯狂动物城》，我对儿子说：真他妈好！我儿子说：去掉“他妈”。我相信我并没有看懂，但肯定被感动了，迪斯尼的技术就不用说了，天下独步，我是说，一部100分钟的动画片，可以有那么多意外，那么绚丽的想象，那么复杂、深沉的人生况味，那么让人信服的美好！

7、看电视

我妈妈看电视只能看懂《动物世界》，不知道这个会不会遗传？现在看来，这不算多么遗憾的事，于我，说不准还是一件幸事。正因为我不看电视，才有那么多时间做其它在我看来更有意思的事。我很不理解有那么多人、有那么大的耐心和兴致、抱着电视机一集一集地看电视剧，他们真不知道电视会把人看傻吗？这么说会得罪人，好像我有了优越感似的。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看电视当然也长见识，我是说，人最不应该过同质的生活，每一个人的丰富才会是社会的更加丰富。当许多许多人同时过同一种生活时，你觉得有劲吗？更糟糕甚至有点悲惨的是：电视里的好节目实在太少太少了，遑谈有点狗屎的肥皂剧！

8、小雨知春

夜里听见窗外有风声，已不是冬夜那样的嚣叫，而似一个彬彬有礼的书生，轻微地叩窗，温和而谦虚。早晨起床，看窗外，地刚刚潮湿，就知道夜里是轻轻下了小雨的。这正是我想象的小镇春雨的样子，细微，悄然，有点胆怯，有点羞涩，不像城里的，天上刚有点蛛丝马迹，就赶快人工增雨，结果雨就下得稀里哗啦，像尿尿一样！

我后悔没有早点起床，到户外走走，呼吸呼吸湿润的空气。但在上班路上，我还是看见了淋了小雨的柳树，枝条柔软了许多，像刚洗过发的女人；一些早起的老人，脸色红润，气色健朗；而麻雀，更是兴奋地喳喳叫个不停。我在想，就这么一点春雨，竟是多么神奇的力量呀！花因此很快就要开了，有人便开始谈恋爱。

我相信一只小狗比人更会享受春雨，它们早早就开始在户外散步，或者两两为伴谈起心来，也许，一整天就徜徉在小雨后的田野里，尽情地享受美好而短暂的春光。而我见到的人，尽管也许欣喜，却是一阵子，上班的去上班，回家的回家；最不能容忍的是，男人还在热议时政，而女人还在八卦家长里短，可惜了春雨！

9、老人如父

如厕，进来一个老人，浑身沾满白灰，脸上脚上都是。他怯怯地看我，指着洗手池的水龙头轻声地问：水能喝吗？我明白他的意思其实是，允许他喝水吗？我叫他跟我走，到我办公室去，但他只走在门口，不再进去，我用纸杯接了纯净水，他好像迫不及待一饮而尽，又接了一杯，还是一口气喝完，然后满足地走了。这么大年龄了，还在干重体力活，还能喝凉水。我搞清楚他是在楼下干活，他有点佝偻的背影像我的父亲。我站在门口望他，眼睛有点潮湿。

10、落伍却安静

微博什么时候已能够发超过140字的长文，竟然不知道，我是多么地迟钝！博客已经门可罗雀了，我却还偶尔去发点文字，作为资料保存。那天偶尔发现，博客的文字可以转到微信，并且果然有更多的读者，但我还是不喜欢微信，觉得熟人圈的点赞不太靠谱，也许不过是个人情。我是如此地消极，还是淡泊了？风尚有时只是一种浮躁，我希望我尽管落伍，却安静而不为热闹所动。

11、老妈妈

有老妈妈的人是幸福的，这样，不论多大年龄，你就还可以是个孩子。我妈妈已经77岁，但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只是耳朵聋得厉害，我曾带她到西安一家医院检查过，大夫说，人老了，耳朵聋了，器官衰退，不是病。我妈妈的一个孙子专门为她买了个助听器，但她戴着嫌吵，便一次也不用了。这样，和她说话就特别费劲，不光要大声，还要慢，我爸爸就总没耐心，说着说着便吼了起来。慢慢地，我们跟她说的话少了，电话也多打给我爸爸。但妈妈不生气，她还是盼着她的老式电话尖叫起来，然后对着手机前言不搭后语说一阵子，挂了电话她就会很满足，常会对楼下一起晒太阳的老太太说，她的某个儿子、女儿又给她来电话了，口气有点炫耀的感觉。有时见面，跟她说话实在困难，我就耐心听她说，她自己也满足这样，把能想到的家长里短没头没尾说半晌，只要看着我在看她、点着头，她就会一直说下去，说过以后，也是满足的样子。

12、愣儿子

我现在一般两个周回去看望一次老父母，另外那个周要回西安看老婆儿子，这是不是人常说的：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如果是这样，我觉得蛮幸福的。我妈妈一到两个周，就会搬个小凳，坐在路边等我，我告知她去的消息时，一般会把到家的时间推后一下，以免等得太久，但每次去了，发现她还是坐在大门口，痴呆张望的样子，有时我都走在她面前了，她还没发现。有时我有事，按时去不了，一定要提前打电话，不然她就会猜测我是不是病了什么的。她现在最生气我每次给她买那么多水果，一见我提着两个袋子，准会说：愣儿子，又买那么多！但她收拾水果时脸上分明洋溢着幸福。她会把香蕉用毛线吊起来，把梨、苹果放在一个筛子里，把小瓜排成一排放在窗台上。那些数量，她都数得明明白白，记得一清二楚。我估计，她把这个又说给了楼下一起晒太阳的老太太。有时她可能确实吃不了这些水果，就会在兜里装一两个送人，她说有一个扫垃圾的老婆婆吃了她送的，有一次专门把自己家里的好吃的拿来回赠，还有一次送一个小女孩，但小女孩的妈妈不让吃，我妈妈猜到了：人家是嫌弃呢！每次我还没有去，她就会打电话，再不要买水果了，白浪费钱呢！一看见我提着袋子进门，她就又会骂我：愣儿子，又买了！然后高高兴兴收拾去了。

13、树的春心

每年春天，我都在小区寻找第一棵开花的树，期待那突然撞到后的惊喜。这么多年，我发现，每年夺得第一的都是不同的树，很是奇怪，怎么会这样呢？有时发现，去年的第一名，在第二年都进不了名次！树也像学校的学生吗？它们是怎样暗中追赶的？太阳一定照在去年同样的地方，土壤也没有发生改变，是什么改变了这个结果？那只能是树自己！也就是说，树也有一颗向往春天的心，它在冬天里涵养着雪水，静默中积攒着力量，在春风掠过时，它第一个苏醒，并选择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穿出她的花衣衫。今年拔得头筹的是一棵矮树，浑身挂满了玲珑的粉色花朵，像谁家乖巧可人的小姑娘！

14、鸟会

     一到春天，小区里就会飞来各种鸟儿，不知它们是从外地跋涉而来，还是冬天就住在附近的建筑和树林里？这些鸟儿，小的如麻雀，大的似鸽子，有的成群结队，有的两两为伴，只有极少的独来独往。我在想，它们来这里，一定不是为了获取食物，小区的食品供给只能满足土著麻雀，哪有余粮？那么，也不太可能是来旅游观光，因为对鸟儿来说，树林一定比水泥建筑更为美丽。有时我觉得它们像开会，一大群，就在那么一小片树上，参政议政，像部落大会；有时觉得它们是来开展歌咏比赛，看谁唱得好听，比赛嗓子；有时觉得它们是来集体诵经，赞美诗唱完了，就飞走了。不过，更多的时候，我觉得它们是来这里谈恋爱，从树林里换个地方，新鲜，敞亮，也做给乏味的人类看。

15、小小鸟

我观察到有一种小鸟，比麻雀还要略小，最喜欢站在树梢的顶尖，头向着天，尾巴指着地，志向高远的样子。如果没有受到干扰，它会一个姿势一站半晌，偶尔发声，吓我一跳！清脆、明亮、高亢，穿人耳膜，感觉心脏都产生了共振！不知那小家伙，胸腔里怎么会藏下那么大的能量？它站在树顶，是晒太阳吗？我倒觉得，像是在接收来自天空的新异能量！

16、牡丹园

花园里，有工人开始除草、翻地，今年我要学着不再讨厌牡丹，因为我家楼前就是牡丹园。牡丹其实并不会像杨玉环一样奇美无比，却有点狐臭，既然蜜蜂都去采蜜，我为什么要那么排斥呢！但我肯定不会喜欢，悦目也许可以，赏心就不强求自己了，老百姓喜欢国色天香，矫情，没道理。去年，这个园子种得不少，却只开了几朵像丫鬟而不像公主、毫无风采的花，今年估计不会好太多，不知他们为什么不种一片菊花？其实就算果真一片黄花，我就有资格采菊东篱吗？更有可能悠然见南山吗？甚至，也没有资格人比黄花瘦！还是牡丹好，看时可以没心没肺，胡乱拍照，不管是不是一副黄脸，宜乎众人，很好！

17、小巢

我在一棵树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雀巢，高高地安放在一个枝桠间，拳头般大小，看着让人温暖而怦然心动，人都在追求大房子，不知家却原来可以这样小！我在这棵银杏树下仰望了好久，始终没见到主人，一定是去年搭建的，那么今年它还会搬回来吗？那么小的窝，能住得下三口之家或者小两口吗？也许住得拥挤更显亲密和温暖，家不过是晚上睡觉的地方，鸟儿的世界怎么会比人更小呢！有多少年了，我再没见过小小的鸟窝和圆溜溜且有雀斑的鸟蛋，但有鸟窝的地方，一定是美好的家园！

18、迷茫

很多天，我都从这件事中回不过神来，晚上闭上眼睛，眼前都是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我不能理解，生活怎么会如此地异化一个人！礼义廉耻，当我在奢谈这些的时候，会成为另一个人的笑柄。我已不是愤怒、悲哀，而是惊愕和严重的迷茫，我把能想到的恶劣的贬义词都罗列了一遍，但都不足以概括，也都不准确。上帝会把爱的种子安放在人心，却也会把非理性的毒素（原谅我不说那是恶，好像不完全如此）种植进一个人的身体。我分明觉得我们是同一种生物，却完全无法对话和交流。活着，不像人，也绝不像任何一种动物，人间怎么会有这样一种活法呢！

19、我爸爸

 我爸爸喜欢和我一起喝酒，只要回家，他就一定要拽着我喝几杯，虽然他知道我根本没有酒量，却还不断劝我多喝，看着我喝多了，他会高兴。我一直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怎么会喜欢看我喝酒的样子？他当然知道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而他又那样关心我的健康，莫非他会因此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我原以为，是我陪他喝酒，哄老人家开心，可实际情况是，他像是在招呼最亲爱的客人。如果不是他现在年龄大了，也不胜酒力，否则我肯定会被他灌醉，而他一定觉得，喝醉了，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我爸爸还喜欢给我吃肉，每次回家，只要他提前知道消息，就会让我妈妈炖一盆肉备好。我在吃的时候，他必定会舀一碗递过来，看着我一块一块往下吃。他根本不知道，我现在哪里能吃掉一——碗——肉！但是，如果我挑肥拣瘦只吃几块，他就会训斥我妈妈，认为她没有把肉做香。为了妈妈不受委屈，我常要硬着头皮往完吃，并趁他不注意时从碗里夹几块回去。我知道，他现在还认为，肉是这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而在我小的时候，他曾伤心自己没有办法让我吃到更多，现在仿佛要偿还他的歉疚。如果我吃得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他就会兴奋得满面红光，以为自己养了一头虎崽似的。但是，我在我的家里吃饭，当我夹一块肉放进我儿子碗里时，他很不耐烦地白了我一眼。